击退袁谭,夺取河东,不但意味着收复土地,更意味着之前陆议制订的战略有了可以实施的土壤。
一旦刘邈在河东搞出些什么大事,袁绍难不成还真能不顾自己屁股后面着火,全力去进攻中原不成?
就是最后没能抓到袁谭,让刘邈有些恼火。
可刘邈很快就发现,有人比自己还要恼火!
马超!
马超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一个人喃喃道:“怎么就差那么一两寸?若是当时再用些力气,肯定能够将袁谭杀死的。”
同时,马超还颇为为难的看向刘邈,显然对此事还是相当在意。
刘邈看到马超那彷徨的小眼神,也是朝着马超招手,只领了身边亲卫出了营寨,然后一屁股坐到了田埂上。
“过来,坐这!”
马超按照刘邈的意思,乖巧的来到刘邈身旁。
“坐啊!怕我吃了你?”
马超赶紧摇头:“末将不能斩杀袁谭,心中有愧……”
“愧什么愧?只能说那袁谭命不该绝,来,坐这!”
刘邈拍拍田埂,等到马超坐下,便将沾着泥土的手掌拍在马超膝盖上。
“孟起,你信命吗?”
“啊?”
马超没想到,刘邈竟然和自己讨论起了玄学?
马超受羌族的影响,不敢说不信命。
但是在刘邈面前,马超终究不敢直言,便取巧用道德经中的话来回复刘邈——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所以这命数之事,末将不信。”
……
“我信。”
“唉?”
马超看向刘邈的眼神愈发错愕。
难不成,刘邈是真的想和他讲讲谶纬之说?
可之前他问刘邈的,却是如何让西凉富强之法啊!
“我信命数。”
刘邈悠然的看着不远处的太行、王屋二山。
“一个人生下来,他的父母就已经注定。同时他所在的地方也就已经注定。”
“自秦以来数百年,除了秦末和王莽那会,大多时候,百姓都不会流通,这也就注定了一个人生下来是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
“若是他生在河东,至少也是个殷实之家。毕竟河东乃是膏腴之地,又有盐池这样的聚宝之地,生活无论如何都不会差到什么地方。”
“反之,若是他生在凉州、幽州,乃至交州,那便是此人穷尽一生也难以达到河东百姓的生活水平,至少光是每月买盐就注定比河东百姓花销的要多。”
“其他什么出身富贵与否,虽然也有影响,但制约最大的,却是这老天爷已经定下来的山川社稷,定下来的江河湖泊。”
“所以我才说,我相信命数!”
地理决定经济。
经济决定政治。
政治决定文化。
西凉之地的土地,无论再怎么精心照顾,也不可能与关中,与河东,与中原相比。
西凉之地的贸易,无论再怎么繁荣,也始终局限于没有大江大河,难以将运输的成本压下来,从而让商贾们望而却步。
这些早已注定的东西,是不可能发生变化的,至少现在是不可能发生变化的。
不然的话,“逐鹿中原”一词是从哪里来的?
马超听到刘邈如此回应,先是恼怒。
他累死累活去与袁谭作战,结果刘邈却丢给他一个“命数”作为答案?
可紧跟着,马超就是陷入了深深的失望。
“刘骠骑的意思是……西凉永远也不可能富足吗?”
“当然不是!”
这都能转折?
马超瞪大眼睛盯着刘邈:“可刘骠骑不是说,自己相信命数吗?”
“我当然相信!”
刘邈嘿嘿一笑:“孟起看过《列子》中的愚公移山吗?”
马超眼中有些许迷茫,然后直接摇头。
关中素来都是今文经学的大本营,接连出了杨震、马融那样的经学大儒,哪里可能让普通人接触到除了儒家经典之外的东西?
“不知道?害!那我来与你讲讲。”
刘邈伸出手去,指向太行、王屋二山。
“传闻以前,太行、王屋二山并不在此处,而是在冀州南边,大河的北边。”
“后来一个叫愚公的人嫌这两座山碍事,就想要铲平它们。”
刘邈询问马超:“孟起以为,单凭人力,可以将太行、王屋二山搬离吗?”
马超当然摇头!
“这两座山皆是巍峨!尤其是那太行山,更是天堑!便是举全国之力搬上百年、千年,都不一定能够将两座大山搬走!”
“孟起当真聪慧!”
刘邈嘿嘿一笑。
“当时有个和孟起一样聪慧的人,名叫智叟。他便嘲讽愚公,说他犹如蚍蜉撼树,根本不可能将这山给搬走。”
“孟起不妨猜猜,那愚公是怎么做的?”
马超思索片刻,给了一个相当马超的答案——
“大概是说不过那智叟,然后愚公将那智叟给揍了一顿?”
“……”
刘邈无奈的看向马超,刚才还一副好孩子样,怎么现在就成了熊孩子?
“当然不是。”
“愚公对智叟说道:我不能完成,我的儿子会替我完成,我的儿子不能完成,我的孙子就会替我儿子完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马超张大嘴巴,这愚公的答案显然超乎了他这个“聪明人”的想象范围。
马超咽了口唾沫:“然后呢?然后呢?”
刘邈微微皱眉:“然后,愚公感动了天帝,于是天帝将太行、王屋搬到了现在的地方。”
眼看马超露出喜色,刘邈却难得正经道:“但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要让我来写,应该是愚公发明了……算了!”
刘邈及时打住。
“所以,孟起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
“我信命,但也同样相信能够改命。”
刘邈嘴角洋溢出自信的笑容。
“其实我当年初到江东的时候,金陵还叫秣陵,并且那时候的金陵不过也就是个小土城,连城墙都没有,寒碜的很。”
“但现在,已经有人盛赞金陵超过了昔日的雒阳!”
刘邈转头看向马超,眼中露出一丝不怀好意。
“孟起想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吗?”
“我之前问的就是这个!”
马超好像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一只手已经拽住了刘邈的袖袍!
“很简单……”
马超已经做好了,刘邈灌输给他多么多么复杂的内容!
什么修改律法、改良制度,还有什么治国之术,财货之道,马超已经做好了被刘邈狠狠灌入的准备!
“答案就是一个字——抢!”
“唉?”
马超迷茫的看着刘邈,那神情仿佛在说你在逗我?
“是的,就是抢。”
刘邈没有半点藏私。
“将那些士族豪强的土地抢来,分给无地的百姓,如此就让百姓有了余粮,而百姓一有了余粮,自然就会想着去做别的什么事情,比如买一件新衣裳,养一窝小猪仔,或者修一栋新房子。”
“如此,百姓就有了需求,另外一些百姓就会想方设法满足他们的需求以赚取钱财,左脚踩右脚,自然能够让江东和荆州迅速繁荣。”
刘邈本来还想和马超解释一下之后怎样进行产业升级,告诉马超技术更新换代的重要性,但马超已经急不可耐的打断刘邈——
“刘骠骑,西凉和江东不一样!”
“西凉,是大家都穷!”
马腾以前家贫,甚至以砍柴为生,所以马超知道西凉的情况。
贫瘠之地,便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即便是将西凉的地主全都杀死,那西凉百姓的生活也远远赶不上河东乃至中原!
所以刘邈这套理论,在马超这根本行不通!
“没让你抢自家人的!”
刘邈随手往马超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
“孟起,你可知为何历朝历代都重农抑商?”
这马超倒是知道!
“商贾不事生产!而且往往通过交易就能获取大量财富,简直是和强盗无二……唉?”
“哈哈哈哈哈!”
刘邈站起身来,拍拍马超的肩膀。
“对了!重农抑商,就是因为有的时候商贾和强盗无二!”
“不过商贾抢的可不是自家人,而是别人!”
“若是孟起在西凉也做起这“强盗”的买卖,难道还怕西凉不能富强吗?”
不过刘邈显然高估了马超的智商。
马超一歪头,有些为难道:“可中原来的货物,都极其昂贵,尤其是那荆州的白瓷。因为太过昂贵,那些商贾每次只带一丁点到西凉去贩卖,就这有时候还卖不完。”
“若是效仿他们,那不是将西凉百姓的钱财尽数掏空了吗?”
“……”
“笨!”
刘邈终究还是没忍住,直接骂了出来。
“西凉的百姓买不起,难道就没有其他人能够买起吗?”
其他人?
马超立即想到自己那帮穷亲戚——羌人!
可这帮人更是穷鬼!
别说白瓷了,就连布匹都买不起!指望他们?呵!
刘邈强忍着上去踹马超一脚的冲动,努力心平气和道:“孟起是不是忘了,其实,西凉曾经也富裕过。”
“嗯?”
马超不解。
“何时?”
“自然是张骞凿通西域,与西域诸国乃至更远的安息、贵霜、大秦贸易的时候!”
刘邈给马超指点了明路——
“西域!”
“将西域和中原的道路打通!”
“如此,西凉就能好好“抢”过往商贾的钱财了!”
“孟起!重新为大汉,也为凉州,凿通西域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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