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要出使各处诸侯的鲁肃后,刘邈才终于是前吴县。
作为刘邈天使投资人的陆康每次出门时都与刘邈共乘一车,此时前往吴郡也不例外。
刘邈见陆康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爷子此时竟然是看着外面的风景愣神,还将自己脸庞藏匿于车架之后,顿时好笑道:“陆忠义难道也会近乡情怯吗?”
陆康知道刘邈在调侃自己,不过他却懒得搭理刘邈,只是一个劲将吴郡风景尽收眼中。
“我年轻时便被举为孝廉,往河北担任县令,之后历任武陵、桂阳、乐安等地太守,最后奉命前往庐陵讨伐盗贼黄穰等人后,就一直在庐陵不敢回家。”
“如今细细算来,已经是有二十年不曾来到吴郡,莫说是当地的百姓,便是陆氏族中,也没有几个人会认识我吧?”
在二十年前,在袁绍、袁术、曹操那帮人还在读书的时候,陆康就已经是两千石的太守。
如今二十年过去,沧海都已变成桑田,难怪陆康会这样惆怅。
“落叶归根,总是好的。等陆忠义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就不会有这样的悲伤了。”
刘邈对吴郡倒是没有那么多感情,从进入吴郡地界后,刘邈最大的感受就只有两个——
平、水多,就和袁氏一样。
丹阳郡的地势好歹是西南高东南低,即便是金陵附近也有钟山作为起伏。
吴郡却是一马平川,将视线放到很远的地方才能偶然看到一些凸起。此外便是那浩瀚的太湖以及周围的水泽,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粼粼波光,不断闪烁。
“吴郡,当真天府之国也!”
陆康却对自己的家乡没什么好感:“这里,并不比其他的地方要好。”
“为何?”
“没有山川作为依仗,江东又地处偏远,这里的士人百姓总是有股子小家子气,丝毫没有北人的雄浑。这也是导致吴郡士族只想保全自身,却不想开拓周边的原因吧?”
刘邈一听,乐了!
“看来陆忠义并不是真的不怀念家乡,而是家乡中的很多故人最近都在寻你,求您给他们帮忙吧?”
“既然如此,陆忠义直接给我说就行,难道我还会拒绝陆忠义这样的请求吗?”
吴郡士人,现在不说是人人自危,那也是提心吊胆。
陆康、顾雍处肯定是挤满了凭借关系找上门的士人,或是求个好差事,或是求个平平安安。
不过无论是陆康还是顾雍都没有当着刘邈的面说过这些事情,所以刘邈便主动提了出来。
“我若是说,仲山就会答应吗?”
“看情况,总要考核一番。”
“那不就对了。”
陆康躺在马车上,越是临近家乡,他身上的气息就越是萎靡,不复在外面时的强硬。
“如今江东自有制度,若是真的有才华的,岂能不用?若是没有才华的,就是举荐上来又能够如何?”
“而且我在过去几十年见过被举荐者犯罪,因为牵连举主的事情。我都已经二十年没有回过吴郡,又哪里知道孰优孰劣?若是真的举荐上来一个酒囊饭袋犯下错误,岂不是坑害了我自己?”
陆康刚说完随即又摇头:“我自己倒无所谓,但若是祸及子孙,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啧!”
刘邈赞叹一声:“不瞒陆忠义说,我之前都想好若是陆忠义来我跟前说情,就和你再打一架,没想到陆忠义你的觉悟这么高!看来也不都是所有人都是老而不死是为贼啊!”
刘邈同时又掰着指头算了一笔账——
“陆忠义,您是永建元年生人?”
“嗯,那年孝顺皇帝刚刚继位,也是定远侯班超之子班勇率军出征北匈奴的时候。”
刘邈又问:“那公纪(陆绩,陆康幼子)是中平五年出生的?”
“嗯。”
陆康看着刘邈,已经猜到刘邈想要吐槽什么。
“乖乖!”
刘邈果然惊呼!
“您老六十二岁生的公纪?你怎么做到的?”
陆康冷笑一声,不过脸上却是骄傲!
六十二岁还能生下男丁,这确实值得骄傲!
而刘邈也是拍拍陆康后背:“原来如此,感情陆忠义你现在都是在为公纪等人考虑?”
“伯言马上就能独当一面,等到伯言成长起来,公纪也就差不多成年……陆氏的兴盛只要顺其自然就好,所以您才不愿意节外生枝?”
陆康没有搭话,显然是默认了这一点。
“陆忠义,那您老可得多活几年,可别等着伯言还不到举荐的年纪你就先没了。”
“仲山,汝不知道在老人身前说这些是犯忌讳的吗?”
“没事,反正你又打不过我。”
“……”
陆康撇过头去,重新看向窗外。
“仲山,你就没有觉得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
“士族子弟,代代相传,高枕无忧。”
“我现在自然明白伯言、公纪他们的才华,所以将来必然会扶持他们。可是将来若他们的子嗣才能不足,你说他们也会扶持他们的子嗣吗?”
“肯定的。”
刘邈不给陆康丝毫侥幸的余地。
“废话!又不是谁都和您老一样,到了六十多岁还能生!大部分人等到四十来岁就已经开始为子嗣铺路,让他们来接自己的班了。不然之后的二三十年有什么奔头?”
刘邈的话说的太直白,直白到陆康也下意识问了一句自己平日绝对不该问出的话来——
“那仲山以为,将来的陆氏,会成为下一个汝南袁氏吗?”
没想到刘邈依旧立即点头:“会的!肯定会的!”
陆氏那可是自己的天使投资人啊!
更别说不但陆议是个猛人,他的儿子将来更是个猛人,陆氏联系三代可兴,那比什么汝南袁氏将来可要猛多了!
“……”
陆康怔怔盯着刘邈,不过很快轻蔑一笑,随即转了个身,再次看向窗外。
“不是,您老不信是怎么滴?”
陆康眼见外面不断有百姓躬耕于田亩之上,驱赶着耕牛不断前行,将一车车的稻穗运回家中……
“仲山,我二十年未回吴郡,许多事情都已改变,唯有一件事情不曾改变。”
“怎么?难不成见到老相好了?”
刘邈也凑到陆康身边,跟随他一块朝车外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年老的寡妇。
“这些躬耕于田亩的百姓,始终都是这个样子。”
陆康年近七十,不知见过多少风云变幻,但唯一不变的,就是每年在田亩间躬耕的百姓。
“仲山,倘若陆氏成为下一个汝南袁氏,想必也很快就会灭亡吧?”
“那肯定的啊!”
刘邈理所当然。
“不过陆忠义放心,他们肯定不会死在我的手上,也基本不会死在我的后人手上,最大的可能是咱两的后人一块被别人弄死,说不定都还能埋在一块,到时候咱们两家还是邻居!”
“……”
陆康:“仲山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想。”
“那……”
陆康欲言又止。
“所以说,您老别老惦记后人的事情了。”
“查举制度只要还存在一天,这样的事情就不会终止。”
刘邈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就忍不住开始头疼。
“首先,王朗给的谏言是重订律令,这就是个麻烦事情。”
“其次,袁涣要彻底完善三长、均田制度,并重建风俗,整治人心。”
“然后,刘繇还要负责庠序的事情,到时候建立制度、选定教材……嘶!麻烦!”
陆康听到最后顿时觉得不对劲:“这不都是别人在干?”
“陆忠义难道不知道我是那种在榻上躺一天也会觉得很累的人吗?这些事情光是想想都令人头疼。”
“……”
好在陆康对刘邈已经相当耐受,略过刘邈的抱怨:“仲山还是没有回答察举制度的事情。”
“考试。”
“嗯?”
刘邈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并且笑的相当开心。
显然,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嫌累的!一想到将来有无数人会因为考试而发愁,刘邈就打心眼觉得自己辛苦些也不是不可接受!
“察举之所以能够让人累世世家,无非是道德不能量化,这才有了空子可钻。”
刘邈指了指自己和陆康:“就比如我现在问陆忠义,咱两谁的道德更高,难道陆忠义一定能给出答案吗?”
陆康立即回答:“能!是我!”
“……”
刘邈默默换了选择:“假如换成伯言与公纪呢?”
陆康这下终于没有那么果断。
“这就对了,道德这种东西,根本不能量化,自然也就不能作为评判的标准。”
“若是以题目考量,有了对错,就有了分数,有了分数,就有了高下之分,这样不就可以区分筛选了吗?”
刘邈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自己逐渐僵硬的腰肢:“所以说,陆忠义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想办法研究一下自己能不能再生出来个孩子!您老要是七十还能生,那不比什么四世三公厉害多了?”
陆康不知怎的,心情仿佛一下好了许多。
刘邈对之后的事情多有着安排。
对世家之事,刘邈早有解决处理的法子。
既然如此,那自己还要担心什么呢?
“仲山。”
“嗯?”
“那些吴郡士人之前还送来了许多礼物,需不需要我退还回去?”
“不用!陆忠义到时候全放我府库中就行!顺便标明哪家送的最多,我到时候去他们那串串门。”
“我就知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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