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瑀直接驱车赶往会稽,王朗听闻,亦是让麾下司马董袭、功曹虞翻前来迎接。
“公玮,究竟有何事,能让你亲自来跑一趟?”
王朗困惑道:“难不成,是金陵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那倒不是。”
陈瑀将华歆的话告知王朗,王朗亦是震惊:“子鱼真是这样言说的吗?”
“那还能有假?”
陈瑀不免忧虑:“景兴,子鱼说的这番话未尝没有道理!还请景兴想个法子,能够助力仲山!”
王朗听后,稍作沉思,便带着陈瑀来到了会稽南面。
陈瑀定睛看去,才发现是一处祭坛。
只是上面的神像已经被毁,周边也没有贡品,看上去有些冷清。
“景兴领我到这里要做什么呢?”
王朗指着那祭祀用的祭坛:“公玮可知,这上面祭祀之人是谁吗?”
“谁?”
“秦始皇帝,嬴政。”
陈瑀亦是震惊:“如今距离秦时已过去四百年!竟然还有祭祀嬴政的地方吗?”
不过陈瑀看祭坛破败,便也自己安慰自己:“想必只是遗迹吧……”
“非也。”
王朗坐于车上,指着那祭坛周围:“其实在我刚刚担任会稽太守时,此处还有百姓时常祭祀,并且将嬴政与夏禹同庙!”
陈瑀再次张大嘴巴:“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两汉已过四百年!会稽百姓竟然还在祭祀嬴政,属实是有些匪夷所思!
“然后景兴便让人取缔了此处?”
“正是。”
王朗对陈瑀说道:“秦王政二十五年,定江南,降越君,以吴越地置会稽郡。后又三次出兵平定百越,故而令百姓敬畏,直到此时还在祭祀于他。”
“四年前即便是我命令百姓不准再祭祀嬴政,也有不少百姓偷偷在家中祭祀;可现在这样的事情便再没有发生过,公玮可知道缘由吗?”
陈瑀摇头。
王朗也没有继续顺着此事说下去,反而是问陈瑀知不知道“浮屠教”。
“自然听过,乃是从西方天竺传来的教派。”
“当年陶谦麾下下邳相笮融,督管下邳、彭城、广陵三郡运漕。将其中大量钱粮占为己有累积财力,遂在徐州一带大规模崇佛,修建豪华佛寺,铸造金铜大佛,衣以锦彩,并举行浴佛节,招揽信徒万余人。可谓盛景。”
陈瑀只是不解:“景兴一会说秦始皇帝嬴政,一会又说这礼佛的笮融,究竟是想要说什么呢?”
王朗这才与陈瑀说道:“如今天下崩坏,人心不古,百姓迷茫,先圣经典不能用,这才有张角、笮融这些人胡作非为。”
“可即便如此,会稽之地,却依旧有百姓祭祀四百年前的秦始皇帝嬴政,公玮觉得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若说世道依旧纯真,世人却皆不再信什么儒家道理,信什么古文经学。
若说世道彻底崩坏,会稽的百姓却能守着四百年前就已经作古的秦始皇帝祭祀,这又显然不合逻辑。
陈瑀一时也被王朗搞糊涂了:“景兴,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要让我去猜好不好?”
王朗这才安抚陈瑀道:“中原世道崩溃,是因为百姓终不再信谶纬祥瑞那些东西。”
“便是三公再怎么辞职谢罪,大旱依旧是大旱,大灾依旧是大灾。”
“会稽百姓淳朴,能够祭祀嬴政,则是因为当年确实是嬴政征发百万大军前来攻伐百越,将此处彻底纳入中国版图。”
“所以,公玮何必要担心士人豪族们怎么看到刘骠骑呢?如今按照圣人之言,其实就是礼崩乐坏的时候,可礼崩乐坏了数百年,难道是瞬间就能够修复的吗?”
王朗并不担心如今刘邈的境遇。
“只要天下能够迅速平定,百姓能够迅速安康,子鱼所担忧的,公玮所畏惧的,其实并不会发生。”
陈瑀神色复杂:“景兴的意思,是不用去管吗?可那些世家豪族……”
“公玮,你向来常伴刘骠骑左右,难道还不能看透刘骠骑的心思吗?”
王朗觉得,陈瑀对刘邈未免有些太过没有信心。
“公玮,倘若刘骠骑真的是个穷凶极恶之人,那陆、顾两家是怎么回事?那如今担任中郎将的朱桓又是怎么回事?”
“刘骠骑,必然有他自己的思量,你且安心便是。”
陈瑀听了王朗的安抚,确实是心中稍稍安定。
不过陈瑀随即又精神萎靡下来。
“景兴,其实我听闻子鱼之言后就立即来寻你,也不是全然没有私心。”
“我既不能如那周公瑾一般为仲山攻城略地,也不能如顾元叹一般为仲山梳理内务,更不能像你一样为仲山戍守边疆。”
陈瑀从怀中掏出自己记载的那些关于刘邈的言行文字,神情坚定:“故此,我还是想为仲山做些什么。”
王朗意外:“公玮要做什么?”
“景兴方才说,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礼崩乐坏?”
“正是。”
虽说大汉以忠孝治国,但这套理论框架已经是伴随大汉走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
单说那举孝廉之事,如今愈发成为了一件笑话。
孝廉是孝顺父母、办事廉正的意思。实际上察举多为世族大家垄断,互相吹捧,弄虚作假,甚至有童谣讽刺:“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
比如桓帝时期的名臣陈蕃任安乐太守时,郡内有一个名叫赵宣的人,父亲去世,他把父亲埋葬以后,自己住在墓道中,服丧二十多年,名声震动州郡。地方官把他推荐给陈蕃。陈蕃与他相见,问及妻子儿女,结果却发现他的五个儿子都是在服丧期间出生的……
如此种种,在后汉已经比比皆是。
若非如此,刘邈废“三老”而立“三长”,也不可能真就那般顺利。
至少,倘若是在一百年前,或者是两百年前,刘邈敢做这事,大概率会被百姓活活喷死……
正是因为如今大家都不再相信过往的那套东西,所以才对新的东西趋之若鹜。
所以,太平道教、浮屠教这些才能够迅速壮大!
而究其原因,大家之所以不愿意再相信过往的那套东西,是因为那些东西对于大家再没有了任何保障。
但现在!
就在江东!就在众人的脚下!
刘邈是真的分予了百姓土地!给予了百姓保障!
这难道不比太平道教给予百姓的那些符水、热汤要强?
这难道不比浮屠教给的那些粮食、法器要强?
可如今,刘邈做的这些,且不被天下百姓所知晓,甚至有可能在那些世家豪族的宣传下成为“残暴”、“荒诞”的象征,这对刘邈难道公平吗?
陈瑀:“不能如此了!”
王朗:“刘骠骑,或许并不在意这些。”
陈瑀:“可是我在意!”
陈瑀将那些东西展开放在王朗面前。
“子鱼说的其实不错。”
“若是光做不说,那天下有谁知道?”
“还请景兴也助我一臂之力,将仲山做的这些事情整理出大纲,以重定天下人心!”
重定人心!
好大的愿景!
王朗拿过陈瑀记录的那些东西,并最终锁定在陈瑀写的几个大字上面——
“尊己、爱人。”
“重生,还有……贵才?”
陈瑀点头:“这皆是我观察仲山言行所得。”
“仲山从未说过这些东西,可从他的所作所为里,却尽是这些东西。”
“既然如今人心崩坏,那何不以此,重塑人心呢?”
陈瑀看出王朗的疑虑,又与王朗说道:“这些并非尽是浮水之萍!”
“许多道理,先贤其实早就比我,比仲山更早提了出来!”
“《论语》便记载: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陈瑀抱着这些东西,再次诚恳的恳求王朗——
“这也并非只是为了仲山!更是为了天下苍生!”
“景兴!你我士人的愿景,不也是如此吗?”
陈瑀的目光实在太过炙热,让王朗一时也有些招架不住——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
“好!试试!”
——————
刘邈回到金陵,立即设宴庆功。
可是宴席上,刘邈总是感觉不对劲。
平日里,自己只要是在金陵,立即就有人如影随形,和只大壁虎一样牢牢贴在身上不愿离开。
可这次左右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让刘邈反倒是觉得不太自在。
“陈瑀去哪了?”
“回主公。”
张昭将华歆请辞,并且陈瑀前往会稽寻找王朗的事情告知刘邈,也是引得刘邈眉头一皱:“瞎操心!”
直到现在,华歆、陈瑀这样的士人对世家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敬畏,甚至还会自己说服自己,以为这些世家豪族是因为他们先有了才华能力,这才拿到了土地。
可实则,除了那些个草创基业的原祖,大部分人都是因为先有了土地,才能凭借资源堆出所谓的能力。
刘邈要的本来就是他们的土地,至于他们怎么评价刘邈,那能有什么关系?
刘邈当即不屑道:“公玮难道以为我不能攻下荆州吗?也不看看我麾下都是哪些大才!”
周瑜、鲁肃闻言,都是挺起胸膛,以为刘邈说的是他们……
谁知刘邈撇开他们,直接来到刘晔身边:“我说的对吗?子扬?”
刘晔:???
他疯狂眨着眼睛!
什么意思?
难不成刘骠骑要让他一人兵分三路去取下荆州吗???
裴松之注引《朗家传》:会稽旧祀秦始皇,刻木为像,与夏禹同庙。朗到官,以为无德之君,不应见祀,于是除之。居郡四年,惠爱在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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