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邈返回金陵,甄俨、甄尧也跟着一并前往江东。
同样的。
在河北,不仅仅是刘邈被妖魔化,江东同样是被妖魔化,金陵也是一样如此。
二人来此前听过金陵的传闻,尽是些负面的消息。
什么家家贫困,人人困顿。
许多人被夺走家产之后,甚至是连穿的绲裆裤都没有,只能光着屁股上街……
可当二人真的来到金陵之后,却都是惊的睁大了眼睛。
“这……当真是江东?”
即便没有那些诋毁刘邈的话,在北方士人的传统认知里面,江东也该是一片不毛之地!
可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比之邺城还要繁华的城邑市肆,其中西市还有靠近淮河的地方,更是叫人梦回昔日的雒阳!
荆州、蜀地、交趾的商贾都来到此地贸易,荆州的白瓷、织物,蜀地的蜀锦、铜铁,交趾的象牙,珍珠,这些在北方都极为珍贵的货物却是能够同时出现在金陵的市肆中堆成小山。
仅仅是货物充足倒也罢了。
甄俨、甄尧很快就发现金陵的百姓、士人也都与中原、河北不尽相同。
因为均田制的颁布,同时在南方强势的打压豪族,抑制兼并,使得官府能够直接按照土地数量轻傜薄赋。
而税收降低,也就意味着百姓有了剩余。
而这些剩余,就能促进百姓去购买更多的货物。
而这带来的影响,便是金陵百姓的生活面貌明显要胜于邺城百姓。
之前鲁肃曾经去过邺城,还以为当时金陵百姓的吃穿并不如邺城百姓。
但短短数年的时间,金陵百姓的生活水准就反超了邺城百姓。
兄弟二人亲眼看到,市肆内、码头上卖肉、卖鱼的百姓络绎不绝。
尤其是码头处,动辄就是成船成船的大鱼从东面大海中运来,然后供金陵百姓所分食。
有了肉食的滋润,这些百姓自然是红光满面,哪里有半点乱世之象?
如果说,见到百姓如此,他们尚能接受,那江东的“士人”可就完全让他们大开眼界。
士人,原本就是居于卿大夫与庶民之间的人。
其财富、势力不如世家贵族,但掌握的学问又让他们凌驾于庶民之上,并逐渐产生了自己的骄傲和影响。
可现在,至少在江东,士人的骄傲被刘邈打了个稀碎!
随着江东境内广泛设立庠序,以及效仿襄阳的“文昌门学”,江东的学术阶级混乱到了极致!
无论是士族子弟,还是普通百姓的子弟,亦或者是商贾、工匠的子弟,只要能够拿出一贯铜钱来,纷纷可以进入庠序求学。
甄俨、甄尧就看到,有的士子刚从庠序中出来,转头就回到市肆中帮自己父母去杀鱼卖肉的。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虽然士人们都推崇“有教无类”,可当这种“有教无类”真的出现后,这两名来自河北的士人反而破防了。
识字,是一种特权。
士人的身份,也正是凭借知识才能凌驾于庶人之上。
可现在,只要钱财就能获得知识,那将来士人的特权难道还能保住吗?
“刘骠骑如此,必然引来祸患。”
尤其是当两人知道这庠序内传授的,竟然只是些最基础启蒙用的蒙童之学,更是让他们痛心疾首。
“学文而不学圣人大义,那就算识字又有什么用呢?”
甄尧甚至还闯入到一所庠序内,询问上面传道授业解惑的先生:“你收到钱财就将他们认为自己的学生弟子,而不去仔细辨别他们的品行,这难道能够称为良师吗?”
对方一听甄尧操着北方口音,便也是见怪不怪。
“荀子曰:性本恶。”
“孟子曰:性本善。”
“人的本性,便是圣人都看不透,更何况是我呢?”
“再说……我只要教他们识字即可,如何管的了其他事情?若是弟子犯错还要牵连老师,那天下恐怕就没有人愿意教导弟子了吧?”
同时,这教书先生也是看出甄尧的用意。
“收受钱财,已经是天下莫大的公平了。”
“难不成,像之前那样,要向老师递上投刺,言明自己的出身,这才算是正道吗?”
“还是说,是有的人感觉害怕,所以讨厌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金陵的庠序也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精英教育”。
相反,一间庠序,五六间屋舍,每间屋舍中甚至是能够挤上五、六十个学生。
如今这数百名学生都被两人的争吵吸引,不免好奇的往甄尧这里看来。
甄尧被揭穿之后不由恼羞成怒,还是甄俨强行将其拉出庠序,才免得让人继续看他们笑话。
甄俨将甄尧拉到无人之地这才训斥他:“我等本就是前来江东避难的,哪里能够那般惹人注目?”
甄尧还想说什么,就被甄俨制止:“毫无疑问,河北、江东虽然相隔不远,但其景象已经全然不同!”
“我等要做的,也不是让此地变成河北,而是尽快适应,明白吗?”
甄尧的不忿渐渐平息下去,不过还是有些羞恼道:“适应?如何适应?”
“我等在北方,大家都是同气连枝,只要拿着投刺前去拜访,自然就有了往来。”
“如今在南方,既无关系,又无钱粮,应当如何度日?难不成兄长真的想要均得几亩田地,然后在土中耕耘吗?”
他们是士人!是骄傲的读书人!更是家财万贯的豪族!地主!
让他们扛着锄头去锄地?抱歉,这么羞先人的事情他们实在做不到!
甄俨则安慰道:“稍安勿躁。”
“便是江东再与河北不同,也该是有我等的活路的!”
甄俨着急尽快在江东安顿下来,最先想到的,便是用钱财去购买土地。
但是三长制下,刘邈政权对土地的控制力度显然不是河北能够比拟的,找了一圈,愣是买不到许多土地。就算能够买到,那也是远高于市价,基本上杜绝了大地主的诞生。
不过没关系!
甄俨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
“总会有机会的!”
甄俨说的机会,就是“农贷”。
“农贷”之事自古有之,也是百姓最为恐惧的东西。
一场天灾**,就会让许多百姓不得不去借贷,然后利滚利,并最终输掉自己的田产。
这种事情,简直是见怪不怪,而且不可避免。
即便江东近些年因为兴修水利,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天灾,但“**”这样的事情,可不是想避免就避免的。
尤其如今正是乱世。
而乱世的每一颗尘埃,落到个人身上便都好似泰山一般沉重。
甄俨的目标就是找到这样的人,然后去做贷款生意,并再次重新成为地主豪族。
虽然如今江东有政策上的保护,但是甄俨相信,总归会有人走投无路!
这是必然存在的事情,哪怕刘邈将法律制订的再完善,将制度制订的再完美,也依旧会有这样的漏网之鱼。
或许一开始,这些人只是不起眼的小鱼小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然后这些人便会再一次成为佃户,成为奴仆,催生另外一批地主豪族的出现。
这,无可避免!
可就当甄俨自信满满的去找这种人的时候,江东的现实又一次给了他当头一棒。
“傻子才借贷!滚蛋!”
甄俨这才发现,在江东竟然还有另外一个“兜底”机制!
随着贸易的往来以及“文昌门学”还有“冶城”、“近海捕捞”等事物的普及,本来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反而是有了全新的选择。
若是家中真有了什么困难,完全没有必要去问商贾借贷,反而是能够转身“进厂”。
随着铁器、布匹的需求暴增,匠人的俸禄同样也是水涨船高。
以往培养一个匠人,恐怕需要数月,甚至数年。
但随着“文昌门学”传出的“流水线化生产”,却能让人只掌握一个步骤就能去作坊生产。
如此,便大大降低了匠人的学习成本。
金陵的百姓,就算是真的有什么难处,也会立即投身工坊,去打个短工,赚取钱财。
毕竟,金陵的百姓,大都是从江北跟着刘邈渡江来的流民。
没人比他们更懂失去土地,成为佃户的滋味,所以不到打死,他们是绝对不会再去问那些有钱的商贾豪族借债,将自己的田地抵押给对方。
而且历代官府,本身就有给百姓低息农贷的政令。
刘邈政权又是初创,那些高率贷、府库亏空一类的恶习暂时还没有沾染上,更是让甄俨这样有点小钱的有钱人没有了生存的土壤。
毕竟。
一个是骠骑将军、汉室宗亲,刚刚逼得袁绍签订了《琅琊之盟》的刘邈,另一个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河北人,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在这两层兜底下,基本不存在甄俨幻想中那种“走投无路”的百姓。
就算真的有,这些人也被本地的商贾“消化”,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外人?
甚至有同样放贷的商贾听到甄俨竟然敢来抢自己的生意,干脆就是找人将他揍了一顿,让他滚远一点!
甄俨、甄尧怎么都没有想到,在河北混的风生水起的自己,在江东竟然成了这样!
顶着一双乌黑的双眼,甄俨无奈道:“现在,只能去求小妹……去与刘骠骑知会一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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