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展会早已结束,路上清冷无人。
姬求峰独自走在街上,一手持折扇,一手拎着一瓶好酒。酒是毒毒獭珍藏的私酿,他亲手写了几幅对联才从小动物那换来的。他走得一点不快,像是在等待什么。
姬求峰忽然停步,努力憋笑。一根路灯后藏着个做贼般鬼鬼祟祟的家伙,偏偏此人体型颇为魁梧,那路灯杆子显得跟竹竿一般,根本遮不住一点。
他爽朗地喊道:“桓戈师兄别来无恙!”
桓戈师兄——身背巨大包裹的魁梧面具男立马跳出,将手掌展开一拍,喝道:“我的宿敌,姬求峰呦!故友相隔20年相见,此刻正是决斗之时。来吧,一决胜负!”
姬求峰热情地迎上去,拍打桓戈粗壮的胳膊:“师兄弟久别重逢,自然要比较一番酒量才是。今夜你我不醉不归!”
“喂你有听我说话吗?我是要比武艺!要真刀真枪地比一场!”
“等喝完再比也不迟。”姬求峰拉着他便往前走,“刚好崔克也该下班了,我们上他家堵他去。”
“哎!你这,我不喝,哎!就三杯啊,不能再多了!”
崔克坐在自家餐桌前,愁眉苦脸:“你们这两个不务正业的倒是清闲,我可是在正经上班的啊……一下班回家看见两张老脸,简直都想回单位了……”
“脸最老的是你吧老爹。”丽可一点不给面子,“粗茶淡饭不要见笑哈,没时间准备就下了点面条。”
“再整点下酒的。”
“好好好,记得别喝多哈。”丽可放下一碟花生米,“我带老妈出去兜风了,桓叔叔姬叔叔你们慢慢聊~”
小姑娘利索地收拾完,带着崔克夫人下楼去了。桌上多了一碟花生米与三碗打卤面,姬求峰满脸羡慕:“女儿会做饭就是好啊。”
“谁让你没我邋遢,老爹够没出息的话小孩子自然而然就会自己学咯。”崔克不以为意,“再说你女儿徒弟不也都个顶个的优秀嘛。”
“那个徒弟已经没法用‘优秀’形容了,根本是‘恐怖’吧……”桓戈摘下面具吃面。
姬求峰一供手:“还要多谢桓师兄赠他宝枪一把。”
“怎么说都是我的师侄,何况还如此之俊才。辰钧宫如今数得上号的,不过你我再加师姐三人,我这些兵器不送给后辈……”桓戈一脸心疼,“岂能,唉,岂能天天在宝箱中摆着看吗~~~!”
崔克往嘴里丢花生米:“真的心疼了啊?”
桓戈大力拍桌:“那枪我很喜欢的!而且那个义手我也是真的真的很想要啊!”
“好丢人,小朋友的心性都比你成熟。”
“贾斯·崔克呦,你以为那是一件好事吗?”桓戈夸张地反问,“无论什么道路,均重明确本心。那楚衡空根骨里比我更加外显,是个飞扬跋扈的跳脱性子,可平日却沉甸甸地杵在那里。看似老成持重,却失了赤子之心。这样的孩子,纵使本领再强,也是飞不起来的!”
“衡空受往事束缚太重,我此前也与他提过。如今他正寻找故人,想来以他的因缘会有一个结果。”
姬求峰起身给两人倒酒,桓戈说是不喝却任凭酒杯满上,崔克笑嘻嘻的却只要了半杯。他晃悠着那小半杯酒,悠然道:“我看他身上高规格的东西太多,就算升到4了也未必有多少战力提升,而是图‘消化’成果以过得妥当些。
何况就算不升变,现在的战力也很够用了。武学上和你这变态一样四传皆通,根骨里又是销声匿迹不知多久的古残心法,加上那一身零零碎碎的外道部件……不拔刀怕是也能和质点5抗衡一二吧?好可怕呀~”
他抿了一口酒,忽然说:“斩破旷野的就是他吧?”
桓戈也望向姬求峰,后者坦然道:“所以才送他来荆裟避祸。”
“又是樱龙大人的转世身,又是这么个撕裂天狱的奇才,你那洄龙城自然是护不住了。”桓戈点头,“此举稳妥!只是……荆裟如今也不同往日啊。”
姬求峰正色道:“法案之事我有所听闻,可荆裟民心,当真浮动至此?”
崔克闻言摇头连连。
“你这老小子在城里困了二十年,太习惯战时作风了……用你们龙泉乡的话说,荆裟是‘承平日久’啊!人们的目光不曾投向战场,习惯于生活在自己小小世界中的公民们,又哪有什么‘民心’可言呢?”
桓戈叹息:“被安逸麻痹的蠢货们。”
姬求峰点点头:“乡中师长均有所料,我前几日上曼莎星堡,已携书信见了总队长一面。”
崔克一听这话就开始笑了:“‘槁木’怎么说呀?让我猜猜……‘此事究竟如何,终要交于法律与制度共同决定。我身为神卫队长官,无权干涉民众之意愿。’”
姬求峰也笑:“口气再强硬三分吧。”
“那个死板的家伙就是被自己的‘法’束缚了。”桓戈怒道,“浮光之路就是这样,被自己的机器和规则束缚在框架里,越是往高处就越要死板,唉!”
“你当着我这圣誉杯的面说这个真的好吗~”崔克斜眼,“想不受束缚就得像我一样仕途不利不得志哦~”
桓戈涨蓝了脸:“哎!我不是!哎!”
“事已至此,桓师兄自罚三杯吧。”
“自罚三十杯吧~”
“你们是想喝死我吧!”
桓戈罚完十杯酒后,酒瓶子已下去小半了。姬求峰将吃干净的面碗一放,忽然严肃起来。
“我如今质点6了,此次前来荆裟,原想着就算说动不了总队长,总也能为你们做个依仗。可情况变化太快,明日我就得动身回城了。”
崔克哦了一声:“理由是?”
“无尘地的实验有了进展,他们新进的一位奇才带回了血原的情报。”姬求峰说,“加之如今旷野已破,天狱不再无法触及,开辟安全通道便有了可行性。”
“此为天下幸事!”桓戈把酒杯一放,激动道,“姬求峰,你千万莫要不分主次。荆裟内部丑人作怪,闹翻天了也不过一城一邦之乱。然天狱战况事关天下苍生,岂不见恶神身死当日,千亿戮鬼陪葬,几多生灵生还?”
崔克也难得正经起来:“桓戈这次说得没错……你和悠游、解文,本就是为了反攻天狱而开海建城,这是你们身上最沉重的担子了,不能弃之不理。
更何况无尘地的技术离帝国还是差着一段距离,即使抢占先机,真理帝国凭信息流复现也只是时间问题。若你这次不尽早着手,只怕两三年后大部队集合的时候,血原早就成为帝国领土了……”
桓戈一缩脖子:“你别说那么可怕的事情可以吗?!本来要和享欲妖开战已经要做很多心理准备了,要是真械占领天狱那就真的要命了!”
“凡事都要往最坏的方向考虑嘛~”崔克不以为意。
“你怎么就不能想想好的呢?指不定血原已被我那白狼师侄砸得差不多了……”
“只靠浑行者一个还是差口气呀。”崔克摇头,“到那时候荆裟的事总归会有个结果的,我们也可以跟小朋友们一起进天狱咯~”
桓戈大惊:“为什么说的我跟留级生一样?!”
“没事没事,崔克叔叔我一把年纪也一样只是个质点5而已。”崔克安慰道。
“什么崔克叔叔啊我明明比你大吧!”
姬求峰笑看老友们斗嘴,待消停后说道:“其实依我看来,也不必非要强压实力……能进天狱一战,自然不愧师长栽培,可升到6后与以前大不相同,却能提供更多助力。我想若我还是红尘修士,无论怀素、衡空还是樱龙大人,都是绝无法保到今天的。”
桓戈与崔克均沉默下来,一时只闻叹息。
他们结识已久,均有挚友般的情谊,就是因为三人都出自同一个计划……也就是曾经姬求峰肩负着的反攻血原之大计。否则,桓戈又哪能如此轻易拿出亢龙枪这等遗物呢?这等本质极高却特意压减至中质点的兵器,就是龙泉乡专为挑战血原而铸的战兵啊。
可先是神国陷落,又是外道围城,加之荆裟这后方大本营也似乎要不复安宁。纵使今日再相聚,却无法再如二十年前那般无忧无虑,快意恩仇了。
他们已不再是少年了,他们是成人、是长辈、是那些需要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领导者。现在他们最应去做的,反而是去保护那些冲锋陷锐、身先士卒的“年轻人”。为战事而铸的神兵常年无用武之地,却也是托付给身负功勋的年轻人要更好了。
“我何尝不知道这番道理啊。”桓戈叹息,“可我这些年被公务所困,不知不觉便不复当年奋勇之心,加之处境混乱,现在却无法做出‘抉择’了……而崔克又因当年旧事无法晋升,在第三脉序一坐就是二十年。若他是总队长,荆裟怎会……!”
“我不被开除已经很满足了,当个划水摸鱼的队长多好。”崔克依旧快活,“再说‘槁木’人也挺好的,荆裟怎么都能兜得住,姬求峰你放心回去就是。”
姬求峰点点头,笑道:“这样两手空空地来,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衡空怀素他们还会住上一阵,有需要不妨去找他们。”
“好呀你这老小子,拿女儿徒弟当你的人情~”
“什么屑父亲!”
“没事没事,反正到时候真有事情,他们总会头一个冲上去的~”
夜色已深,觥筹交错之声依然不绝。老男人们喝酒并不快,在酒喝干前,总是有许多话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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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城邦某处。
芬芽,不,樱龙恍然醒觉,发觉自己身处茂盛的草木深处。此处明暗交织,分不清白日还是黑夜,一阵微风吹过,枝叶摩擦的声响化作清脆的声音。
“幽冥呀,你说你现在算是古龙,还是神树呢?”
“樱龙幽冥早已死去,现在不过是一株无名的芬芽罢了。”樱龙答道。
草木之声再度响起:“得亏你修得是轮回转生之路,否则就算樱花神树舍身相救,你也不会有机会的。”
“或许更要庆幸送葬神念旧情吧。”樱龙苦笑。它沉思了片刻,忽然惊疑道:“怎么还有恶魔气息,您的伤还没好吗?!”
“早就与我融为一体啦!要是卡尔索德还在说不定能治好的……可惜他一时想不开,之后也不来帮我了。”
樱龙忧虑道:“无色的要素融在您的秩序中,恶魔就总能轻易出入城邦,终究是一个隐患。”
“此何遽不为福乎?”草木之声却依然悠哉,“隐患多得很,不差这一遭。不妨先看看恶魔们想做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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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码头。
灯塔的探照灯扫过空荡荡的海面,翻涌的水沫间闪过两个不起眼的黑点。
那是两个走在海上的人,一高一矮。他们脚踏浪潮而行,轻松得像是在平地上走路。踏上码头时,矮个头不耐烦地敲着鞋跟,高些的男人拍打着衣摆。
“很荣幸得以与您同行。”他说,“托您的福,我才能来得如此轻易。”
“与我无关。”矮个头不耐烦地说,“打从无色来过一次之后,所有城邦对于恶魔都没有防御可言了。”
“伟大的君王曾活跃之地,着实令人心潮澎湃……”
野心恶魔仰头张望着,他的视线穿过枝叶,飘向云层之上的另一重土地。
“看起来能够站得很高!”他愉快地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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