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梵·帕里曼此人就连楚衡空都有所了解,因为他在荆裟城邦实在是太过有名。
他出身第一脉序的名门,年少便因聪慧扬名,城中名流均赞其颖悟绝伦,有古时先贤之风。他因缺乏升变天赋而无法进入神卫队,但仍以区区白身主动加入义勇军,为荆裟效力,成为了战线驻军中的一名指挥官。
20年前战线交接之际,荆裟因错判局势被外道围攻,引发了极为惨烈的伤亡。帕里曼在那时敏锐地判断出局势,收拢残兵突破包围网,与城中主力汇合。此行一举救下大量将士性命,生还者及其家属感恩戴德,称其为“英雄”,帕里曼自此扬名。
在交接过后,帕里曼凭英雄之名踏入政坛,平步青云。他所提出的帕里曼主义有效缓解了战后的伤痛情绪,对城邦的精神再建起到了重要的推动效果。他一手推动的多项法案使得荆裟顺利完成战后的经济复兴,在上下流公民间均受到广泛的支持。
在战争结束十年后,帕里曼成为荆裟上议院议长。而在20年后的当下,又一道崭新的法案在他的推动下逐渐迈向实施。
那就是在城邦内外引发轩然大波的“368号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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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大人物……!”凡德小声提醒。
通常来讲,荆裟城邦的大多数权力掌控在神卫队手中。然而在曼莎星堡情况有所不同,第一脉序的神卫队更像法庭与警察,在大多数时候只起监察执法作用。上议院这一组织则如同常规政体下的中枢,一手包揽立法权与行政权,在特殊环境下还可直接调动军队。
这种地方自治分散,中央大权独揽的体制,注定使得权力在上议院集中。身为议长的帕里曼的地位便如同“总统”、“元首”等,是第一脉序乃至荆裟城邦中权力最大的男人。
帕里曼含笑望着众人,楚衡空向他点点头:“久仰大名了,我们需要行礼吗?”
“当然不必。城邦的制度有异于神国,政治家与公务员都仅代表职业,与社会上的地位没有任何关联。”帕里曼回道,“虽然各位并不是城邦公民,但在社会层面上,我与各位也均是平等的关系……因此,城邦也从不会有‘大人’这样的称呼,还请各位随意就好。”
“补充一句,在法律上您其实有要求旁人称呼自己为‘先生’的权力。”班宁提克说,“公民礼仪法的142条第7次修正案,提出这条修正是因为当时的议长执政不佳,一上街就被人唾骂。”
“冒昧问下,法案通过后他的处境有所改善吗。”
班宁提克一本正经地回复:“根据记录,当时的公民因为骂议长犯法而改为向他丢烂果子了。因此又有了13条的第3次修正……”
“多谢你,班宁提克检察官。我想我们还是找个机会把公民礼仪法修一下吧,至少应该保留公民们投掷烂果子的权力。”帕里曼双手虚压,“还未向各位介绍,这位是我等曼莎星堡最高检察院最优秀的检察官班宁提克,人称‘槁木’。”
班宁提克矜持地整理领巾,姬怀素好奇道:“这是说班宁提克先生执法铁面无私的意思吗?”
“不,是因为班宁提克先生常常丢三落四,年纪轻轻就像是老年人一样……”
“原来是这个‘槁木’哦!”
“人总没法做到尽善尽美嘛!”帕里曼打趣道,“姬城主前几天与我们见过一面,各位的来意我是知晓的。只是曼莎星堡值得一去的地方不少,却未曾料到会在大书库见到各位。”
这位议长为人风趣,不曾倨傲,举手投足间自有风采,即使挑剔如楚衡空也觉得他是个亲和的人。可唯独丽可神色阴沉,似是看着仇敌一样。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来:“我赶时间,请你让开!”
帕里曼没有动作,只说道:“丽可小姐,你已经来过许多次了,我想这一次的结果也不会有变化。”
“但我还是会努力的。毕竟我是个要脸的人,和某些顶着‘英雄’名号的欺世盗名之徒可不一样!”
这话语全然称得上冒犯了,然而帕里曼毫无反应,面上不见怒色。
“我很理解,你对我的名号抱有质疑。然而在踏入公众视野之后,人将成为什么就不再由他自己决定了。”帕里曼说,“所谓政治家的头衔,是群体的期望汇聚于个体的结果。我被称为‘英雄’,与我自己的能力或品性没有任何关系,仅仅是因为那时荆裟的公民渴望一个‘英雄’而已。”
“你想说自己是被操纵的傀儡吗。”丽可冷笑。
“我想表达的是,头衔与政治家这份工作一样,都是群体制造的‘椅子’。”帕里曼抚摸着自己的面具,“群体只会选择自己想要看到的形象,政治家的职责就是回应他们的期待。倘若我无法回应这份期望,公民自然会选择另一位‘英雄’坐上椅子……如我这样的人,不过是坐在椅子上演舞台剧。观赏这幅剧目的群体,才是真正决定走向的权力者。”
“这么轻描淡写地将责任抛到十几亿人的身上,听起来议长简直是一尘不染的白莲花啊!”丽可怒斥,“可是现在,一意孤行去推行那等可耻的法案的不正是你吗!难道你要说这也是群体的期望吗?!”
帕里曼敲击着面具边缘,微微一笑。
“倘若我的行动仅是出于一己私欲,公民又为什么要支持我呢?”
“你……”
“法案、政策、风俗、诸如此类的事情会出现,本就代表社会上的某一群体存在需求。其引发的影响越是剧烈,就越说明背后的需求之迫切……我想,你的父亲也应教导过你这点,只是那激烈的感情干扰了你的思考吧。”
丽可死死握着拳头,不知为何,她的情绪忽然失控了。她猛得挥拳打去:“你还有脸提我的——”
她的拳头被班宁提克握住,检察官的表情与平日看不出什么不同。
“公民礼仪法与荆裟宪法中,均存在向议长等重要职位者发起攻击的额外惩罚条款,在此特别提醒。”
“抱歉啊,检察官。”楚衡空把丽可拉到一边,“她年轻气盛,控制不好情绪,两位见谅。”
“哪里,是引发我不快的我有错在先。”帕里曼道歉,“那么,我先行一步。下次相遇,还望有机会带领各位浏览曼莎星堡的风光。”
说罢,帕里曼独自走开。班宁提克陪同其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说道:“容我冒昧,可否确认下各位的门票?”
凡德心里一紧,他们是走后门进来的,门票上压根没有印章。然而楚衡空面不改色,从兜中掏出三张门票。
“请。”
班宁提克扫了一眼,其右上方赫然有着“通过”的印章。
“失礼了。”
他交回门票,陪同议长走出书库。凡德大大松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干的?”
“从人眼皮底下偷个章对我都不算难事,何况树懒。”
楚衡空走进升降梯,按下各自的楼层,电梯飞速上升。
“分头走,我和凡德找笔记,怀素你协助丽可调查。”
姬怀素比了个ok的手势,拍拍丽可:“好些了吗?”
“给你们添麻烦了。”丽可情绪低落,“我不该节外生枝的,但是我……没有办法忍耐那个装腔作势的家伙。”
“和崔克有关吧。”
丽可没有回应,电梯里陷入尴尬的沉默。78层的按钮闪烁,升降梯门开启,丽可吐了口气。
“帕里曼靠着战争的红利飞黄腾达了,但总有人要在那时承担民众的怒气。”她说,“我老爹就是那个倒霉蛋。”
楚衡空目送她们出门,凡德小声说:“这闲事咱们……”
“还不够格管。”
“唉,是。”凡德摇头,“俩质点3想啥呢。”
“所以等我质点4再说。”
“嗨,你这!”
楚衡空笑了一声,看着257的数字亮起。门后是纯白色的走廊,没有装饰,没有员工,只有一成不变的灯光下一扇扇标着数字的门。
他们的目的地位于大书库最顶层,尘封层的最深处。楚衡空本以为自己将看到严密的安保,然而此处空无一人。
“你的东西有可能被提前转移了。”
“我不信。”凡德嘀咕,“馆主的布置可不是那么好动的。”
门牌号从0000开始,一直向前看不到头,仿佛无穷无尽。楚衡空意识到这里的门牌号指的是年份,每一扇门后恐怕都是那一年内需要尘封的情报。或许有些年份中没有值得一提的东西,所以它们的房门没有把手。一路走来绝大多数的门都无法推开,有钥匙孔的门只占区区百分之一。那些房门的把手都是白色的。
他们几乎走到尽头才找到Z-2978号房间,这道门的门把手是银的。
“我真有点紧张了。”凡德说。
楚衡空插入钥匙,顺利地扭开门。开门的一刻,古老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以为自己误入了图书馆的储藏间。
他的视野被暗黄色笼罩。到处都是书页、被烧灼的、被腐蚀的、被水浸泡而模糊不清的、满眼望去全是看不清晰的字符。外部的空气流入引发了微风,尘封已久的书页随风飞舞起来,像一场盛大的腐朽的雨。
连楚衡空也被这场面镇住了,他抬手拂开书页,在房间角落看到了一抹银色。只一眼他就笃定了那就是凡德要找的东西,因为他对那东西太过熟悉了。
那是另一本银眼大书。
他抓起书本,同时转身。静寂的走廊中传来脚步声,生有狼头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请把那本书给我。”它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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