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暂时停止对于可能存在的漏洞的验算,转而启动效率低下的自检手段。回顾往昔,寻找或许存在助益的片段,将过往的经验应用于当下的难题,也就是被学者们鄙夷,而被杀手推崇的经验主义。
他总是强调经验的重要性,经历使人博学,经历使人稳重,一个人的性格与能力是由他出生至现在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所决定的,所谓的“人”实则是无数过往的“累积”。小时候的他见过太多事情,所以在多数场合都能戴着那副绝世高手的面具游刃有余,唯独在超出预想与掌控的场合才会暴露出孩童的本色。
就是这个。超出预想之事,无法掌控的变数,无论怎样推算,采用何等手段都无法处理的“失败”。如果她的思考逻辑至今都没有发生过重大的变化,那么过往的失败在当前也依然无法靠验算处理。
薇尔贝特·维卢斯很少失败。排除被卢卡斯暗算的那个雨夜,她甚至可说自己没有输过。她玩弄其余的家主于股掌之间,在血盟中坐稳高位,即使王权也被她耗费数年挖掘出踪迹。与血盟的决战注定是死局,她虽然身死但也看到了仇敌的身亡。
以结果而言,她总能迅速达成自己期望的目标,除了某些小事。
某些不值一提的,但她又十分在乎的小事。
比如说让楚衡空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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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烟”这一主题在维卢斯家主与副手的矛盾中占据了压倒性的篇幅,从两人相识到成年前后历经约七年时间才终于告一段落,可谓是这场旷日弥久的斗争的绝对主轴。
这个主题的第一次出现是在薇尔贝特帮楚衡空首次打扫房间的那一天,她自信满满地宣布要改变这个家伙,首当其冲的就是让他戒烟。
当时的小薇尔贝特还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天真。在她的心里,至少在对付身边人这件事上,一切都是很简单的,摆事实讲道理足以解决问题。因此她找了个机会和楚衡空严肃地谈了一谈,从病史上的经典案例说到学界最新的论文,以无可挑剔的全面性表明了“吸烟有害身体健康”这一为世人公认的事实。
“所以呢?”那个送外卖的笑嘻嘻的说。
“如果你再这样长期吸烟,你将在三到五年内患上多种肺部疾病,甚至肺癌……”
“我?得病?”他大笑起来,又点上一根烟,“怎么可能!”
他以一种盲目、顽固、且莫名其妙的态度表明了自己对健康的自信,且对于吸烟的危害性没有丝毫担忧。
薇尔贝特在其后数次反复强调肺部疾病的恐怖,甚至不惜托关系从医学院拿来病肺标本以危言耸听,然而对于胆大包天的某人仍未起到丝毫效果。
到了后来某人一见吸烟科普又来了干脆二郎腿一翘,将烟一点,什么也不说就这么抽着烟津津有味地听。听完了说今儿节目演完了不?演完了回家干正事去,我得出门送外卖了,慢走不送。
最后薇尔贝特气得失态了,放狠话说你不戒就等着看以后的体检报告吧,到时候你的住院费我绝不会帮你付。
可眼看着楚衡空就这么又抽了两年,浑身上下愣是找不到一点病茬子,连牙都白亮如初。他的体检报告健康到隔着纸都能看出那副活力四射的劲,家族的医生首次做完体检时激动地老泪横流,说从业这么多年首次见到真正的完美人类,求家主一定要让副手参与到基因优化的课题中,家族的兴旺算什么,他身上可是人类的未来啊!
家主一时间气得都有点头疼,直到后来把某人的底细查得差不多了才愕然得知原来此人从小到大竟没生过一次病,别说什么肺炎胃肠炎就连风寒感冒也没害过,档案里印着俩铁打的“健康”。医生研究半天的结论是副手的身板实在太硬,病毒细菌过去当场就被免疫系统毙了,什么致癌物质恐怕进去也就自愈了,别说病了就是寻常毒药恐怕也够呛有用。
薇尔贝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楚大少的身体素质和孱弱的地球人是不一样的,恐怕他每日三包烟抽个八十年也不能引发一次咽喉炎。这样一来劝其戒烟确实没有依据,香烟对楚衡空无害。
但是就这么放弃了怎么行呢?她当天信誓旦旦说了就一定要做到,而且她真的不喜欢某人抽烟时的作态,大家都临危正坐时他在会议室里吞云吐雾,一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二世祖嘴脸,别说老牌贵族作风的老成员们,哪怕同一辈的也直言有点受不了。
于是薇尔贝特反其道而行之,动之以理不行就晓之以情。她开始科普二手烟的危害,苦口婆心地告诉某人这烟对大家是有害的。这一次的说理终于有了效果,楚衡空考虑片刻,掐灭了烟头。
“我以后到阳台抽。”他眼中藏着一丝歉意,“对不住,真的没想到你这么脆弱。”
薇尔贝特当天气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此后楚衡空基本不在公众场合吸烟了,他像个懂礼貌的成年人一样只在吸烟室或阳台拿出香烟,被人撞见了还知道说声抱歉。但问题的本质没有改变,他还是没有戒烟!
薇尔贝特很清楚地知道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是意气之争了,她还是首次遇到这种既没有利益关系,也没有生死仇怨的纯粹的“情绪问题”,这问题的根源在于有些人就是永远不会按照你期望的去做。她再次转换思路,开始尝试一些自己从前绝不会动用的手段,比如利诱。
她承诺如果某人愿意戒烟,就自当日开始发三倍的工资。
“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楚衡空一脸莫名其妙,“其实我都觉得现在你发的太多,你是不是考虑把钱收回去干点别的啊。”
金钱的攻势失败了。之后她用游戏机当诱饵,告诉他如果戒烟就提前给他还没发售的新掌机。
楚衡空笑个不停:“老板,我多等两个月就能买到的东西,要用我之后一辈子不痛快来换,你自己算算这账是不是很不划算?”
游戏机也失败。之后她又尝试了动画、漫画、不动产等,均无一丝胜算。某人完全不在乎这些物质上的东西,万事没有他乐意重要。至于威逼她压根就没有考虑过,楚大少是业界公认的吃软不吃硬,还能真让他生气不成。
16岁那年起,对抗赛进入到第三阶段,薇尔贝特开始智取。这一次她尝试用身份说事,提及对方如今已是堂堂祭生之蛇,再抽平装烟恐怕是与身份不符的,如果要抽就要拿着他不喜欢的雪茄,否则同行可能会说家族闲话。
这次楚衡空着实思索了一阵,说:“这样,一人做事一人当。老板你打听下谁有意见,我去把意见的源头解决掉。”
风言风语难敌暴力威胁,薇尔贝特又想出一道毒计。她在劳动合同里新加了一道戒烟条款,待楚衡空看也不看签完后告诉他之后再抽就是违约了。
“那你告我呀!”楚衡空大笑不止。
此时薇尔贝特也发觉自己被连年以来的失败搞得头昏脑涨了,她居然企图用条条框框拘束这个家伙。她捂着额头,丧气地承认自己的愚蠢,楚衡空一点也不生气,贱笑着在她面前转悠着一根烟。
“衷心期待着你的下一手,给我们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这混账全然把这当成一场游戏了。总有些人会将与你对着干当成一种乐趣,他们连利益都不在乎就是为了唱对台戏,你还能怎么办?
薇尔贝特破罐子破摔,决定也不择手段地任性一次。她在深夜将楚衡空叫到房中,直白地告诉他自己在择偶观方面就很厌恶抽烟的男人,她绝对不会想和抽烟者在一起生活。
“没问题,老板。”他拍着胸脯说,“你找见合适的和我说声,他要敢抽烟我打断他的腿。”
当天晚上他是被薇尔贝特踹出房门的,末了还一头雾水地在走廊嚷嚷你大半夜到底发什么疯。
事已至此,薇尔贝特终于放弃了。她绝望地承认想要让楚衡空戒烟是不可能的,如果说世上有些东西永远都无法改变,这个杀手的脾性就必然在亘久不变之物中占据一席。她第二天向楚衡空宣布戒烟战争到此为止,她认输并选择投降。
楚衡空有点可惜,带着那种喜欢的娱乐节目关停的遗憾。他告诫说让他戒烟就像让她抽烟一样是不可能的,她该从这件事中学到教训,那就是不可能所有事情都让你称心如意。
简直犹如神启般,薇尔贝特生出了崭新的想法。
次日楚衡空像往常一样询问工作安排,走进办公室时他看到薇尔贝特正在点烟。
他夺烟的速度快到让屋里掀起了一阵大风。
“你他妈干什么。”楚衡空严厉地说。
“练习抽烟。”薇尔贝特说,“我需要一些标志性的行动来增强自己身为黑道家主的印象,香烟是个很好的标识物。”
“不可以。”他瞪着她,“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薇尔贝特觉得很有意思:“为什么?很多家族的家主都是老烟鬼……”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楚衡空拍桌子,“这东西有害健康,你不能碰。”
“偶尔一支无伤大雅。”
他似乎想举一些不怎么礼貌的例子,但中途就放弃了,转而像个野蛮的中年男人一样,以攀升的嗓音强调自己的权威性:“这事没得商量,薇尔贝特,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所以为什么?”薇尔贝特窝在办公椅里,兴致勃勃地注视着他,“为什么你每天烟酒不断,我却连抽一根烟都要受到如此过激的反对?”
“我和你不一样——”
薇尔贝特微笑着递出刀子:“阿空你自己天天吸烟,似乎没有立场对我说教吧。”
楚衡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像一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薇尔贝特交叉十指,以胜利者的风范静待他的回应。
他把那根烟树在办公桌上,咬牙切齿:“我戒烟了。”
“哦,你什么时候戒烟了?”薇尔贝特惊讶地问道。
“我昨天晚上就戒了,我现在不抽了,你也不许抽!”
“好啊,那我们一言为定。”薇尔贝特补上最后一击,“你不吸烟,我也不碰烟草。你抽一根,我抽一根。”
“薇尔贝特我真的是,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混账——”
楚衡空的眼神活像要将她生吞了一样,她愉快地起身抱了抱亲爱的杀手,出门前不忘嘱咐:“一言为定。”
从那一天起,楚衡空戒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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