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洄龙神殿。
重大战犯凡德被丢进老鼠笼子里等候发落,其本眼在笼里大声抗议声称居住环境简陋。而刚醒过来的楚衡空被众人牢牢围了起来,他**上身趴在阵法里,身上贴了一圈说不上名的诡异遗物,感觉像是在做异世界心电图。
“放松身体,集中精神。”悠游眼光如刀,“你现在感觉如何?”
“前所未有的好。”楚衡空来回活动胳膊,“我感觉能打三个过去的自己。”
姬怀素满脸好奇:“一起上还是车轮战?”
“没那么细节……姬小姐我警告你不要乱摸,这东西很危险。”
姬怀素钻到他的身后,鬼鬼祟祟地去戳那根外露的刚骨。她的指尖才刚触及就如触电般弹开,刚骨表层流过微不可查的波纹,青葱般的指尖一下子变得鲜红。
姬怀素含住手指,疼得眼泪汪汪:“骨头咬人了!”
“究体真械标配的动能反射装甲,用力越大返还越疼。”姬求峰见之一笑,“这东西对你而言负担太大,能关掉吗?”
“我试试……”
楚衡空活动起背部肌肉,他不知道是否能命令这根骨头——早就死了的不朽机应该也没有接受指令的功能——于是他运用三千套中的基础架式,以操纵骨骼的技巧进行微调。
停下。他心想。休息。
背部的波纹散去了,姬怀素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发现本次无害。她得寸进尺开始用爪子挠起来,楚衡空赶紧把大衣披上:“注意形象。”
“你又不疼,有什么损失。”姬怀素理直气壮,“悠游大人您那边分析怎样呀?”
“无异常信息往来、思维波动维持独立、无异常肢体畸变……”悠游从一堆玉牌前抬头,“暂时没有外道污染迹象。但这事史无前例,你必然会受到真械的影响。之后你要进入一段时间的观察期,监视、保护、防备、一切都以最高标准进行,保证你不会变成什么疯狂杀人机器。”
“可他早就是了。”旁观的解安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悠游嘶嘶吐信,“一般来说,受到真械污染的倒霉蛋会变得冷酷、面瘫、寡言少语、富有暴力倾向、热爱古怪的机械产品。但他平常就这样,我都看不出来区别。”
楚衡空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表达抗议,他搜肠刮肚找到一条反驳的理由:“我还玩游戏和钓鱼!”
“我觉得情况还行,至少他还知道顶嘴。”姬怀素坏笑。
大家围着他打趣了一阵,笑点主要集中在他的新骨头。之后姬怀素宣称自己需要补觉先行退场,悠游带走了老鼠笼子去审问凡德,解安则忙活着做药膳去了。楚衡空无视了某个眼球远去的求饶声,在原地活动筋骨。姬求峰盯着他的背影,目光闪动。
“出去一趟,感想如何?”
“世界很大,我很渺小。”楚衡空捶打肩膀,“您高瞻远瞩。”
锻骨术、截气击、还有最重要的一炁千秋。没有姬求峰那三个月间往死里练的栽培,他连不朽机的面都见不到,早就死在了神国的荒山里。大家都说龙神大人精通卜算知晓未来的神异,但楚衡空经历这一切后,觉得武者的视野之长远未必低于龙神。
“这跟视野没有关系,更偏向‘命’。”姬求峰笑,“有个被广泛认同的理论,叫做‘命运潮流’,说得是人的命运如同水流,众生的命运会汇聚成大海。命运的流向总在变化,因为水流之间有强有弱。强大的水流会将弱小的支流同化,引导它们去往本不应在的方向。
而在海中,知晓就等于拥有,拥有就等于触碰。一旦你知道了激流的存在,你就将手伸进了激流,自此命运被其牵引,无依无靠。因而不想被强流裹挟就只能独居一隅,不去探索,不去触碰。”
“不过,也有生来异常的潮流。有些人与旁人不同,他们不愿默默无闻渺无声息,专爱往错综复杂处行去。”姬求峰敲敲他的肩膀,“人们说这样的人有着黑色的命运,他们就像行走的不幸,走到哪里事情跟到哪里。”
楚衡空无奈地摇头:“真就霉逼啊……”
“沼地人叫你潮流之子,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赶紧练点功夫,遇到事儿怎能闯得过去?”姬求峰说,“想开些,世上倒霉的人很多,不差这你一个。”
听到这里楚衡空一时沉默,他想起璎石镇的诸多亡魂,想起自己在迷雾中看到的“过去”。一个曾经繁荣的国家就那样灭亡了,因为海中的剧变,因为真械的进军。而究体真械并不会将他们当成敌人,它们只是前进、抹杀、分解,独留冤魂在废土哭泣。
与神国遗民相比,他却要幸运得多。
“姬先生,神国曾经是个怎样的地方?”
“很好很好的地方。”姬求峰微微笑着,“洄龙城离龙泉乡太过遥远,在当年,幽冥神君才是我们最坚强的后盾。洄龙城的黄金年代和它的庇佑牢不可分,祂曾经亲自指导悠游筑城,祂的国土也乐于与我们贸易。许多次我们在樱花树下团聚,听当地人唱古老的诗与长歌。”
男人闭上眼睛,藏起眼中深切的忧伤。
“都过去啦。”他低声说,“就像远去的诗和歌谣。”
楚衡空静静坐着,他很难相信神国会这样轻易地覆灭,可他感受到姬求峰的感伤,因而放弃再去深究。他提起自己关心的事情:“启苏他们怎样?”
“他们情况特殊,我会想个小办法。”姬求峰拍拍他的肩膀,“而比起他人你该先关心自己。你现在看起来像个小外道,放在以前的神国你会被挫骨扬灰。”
“现在呢?”
“我们比神国还是要开放一些。”姬求峰转身,“小心刚骨,好好休息。”
他的脚步远去,神殿中仅余一人独坐。楚衡空静静坐着,什么也没想。放在往常他会跳起来琢磨自己的新骨头,或是去总结战斗中的得失,但今天他没想那么多。那些逝去的故事像一层薄薄的沙尘蒙在他的心头,他没有太多感伤,而是意识到自己真的有点累了。
于是他走出神殿,走楼梯下去,路上许多队员和他打招呼。他听见弟兄们讨论着“一场发生在遥远山脉中的史诗之战”,这才过了没半天,不知是哪个碎嘴子就把这事捅了出去。离开总部后他晃荡了一阵,坐在马路牙子上,看城中稀奇古怪的交通工具,宗族各异的行人奔走。
他忽然感觉这一切离自己很遥远,远得像是屏幕里的风景。一股寒意爬上背脊,视野变成了血一样的鲜红。那些疾驰的车辆在变慢,从拖拽着尾灯的残影变成近乎静止的色块。行人们也随之慢了下来,眼中所见唯有深浅不一的血色,似是街道被血液涂抹。
那股寒意凝实,刺破皮肉,仿佛一只冰冷的虫伏在他的背上。心中有个声音正低声鼓动,只要伸手一触,他就能抹净眼中的赤红。
“现在不了。”楚衡空自言自语,“下次再说。”
于是鲜红散去,寒意消散,钢虫缩回到骨骼里。他感觉有点冷,缩了缩衣服,这时脚脖子上传来黏糊糊的触感,楚衡空低头,对上一只傻不拉几的眼睛。
“哥们,你刚刚跟个傻蛋学生一样。”凡德拖长了声音,“不了。下次再说。我要找一个更好的时间毁灭世界。”
“去你的。”
他单手揪起凡德,把它放在身边。眼魔唉声叹气:“你个没义气的,我被盘问了半个钟头!那条蛇差点吃了我!”
“她其实是条龙。”楚衡空纠正,“洄龙悠游。”
凡德眼色煞白:“……真的假的。”
“真的。”
“堂堂质点5的古龙先知去装蛇。”凡德愁眼苦眼,“我理解你的脾性了,你们这地方从上到下都一样神经。”
楚衡空微笑起来,眼魔像个贱兮兮的小电吹风,聊上几句就能把那些阴郁不祥的寒气赶走。他伸了个懒腰:“悠游打算怎么发配你?”
“‘之后你要进入一段时间的观察期,监视、保护、防备、一切都以最高标准进行’。”凡德惟妙惟肖地学着她的口气,而后惨叫道,“我这么人畜无害的好眼魔为啥被当可疑分子监视了啊!!”
“扪心自问,你真觉得自己不可疑吗。”楚衡空说,“想开点,我也一样。”
凡德啧啧摇头:“这下难兄难弟了,真不拿你当自己人啊。”
实际上这是太当自己人了。姬求峰只字未提不代表他不清楚,一整条来自究体真械的骨头,与能把这玩意移植到人身上的不明生物,很难说这两个玩意哪个更邪门。换谁都得掂量掂量他们背后的风险,而姬求峰打算把这事兜住。
“他们对我好过头了。”楚衡空苦笑,“这下得加班了……”
“我早就想说你这人工作成瘾。”
“我一向爱岗敬业。”楚衡空站起身来,“启苏他们呢?”
“正想跟你说这个。”凡德将好几根触手指向天上,“你昏迷时错过了一个大动静,比较值得一记的那种。”
楚衡空抬头望去。洄龙城上空的群岛中,多出了一片稍大的黑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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