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世界、价值,对以上三要素的认知与思考的总结,即为人们口中常说的“三观”。近年来也有对此定义的扩大解释,但其概念的基本立足点是不变的。对外界的认知,对自我的认知,对人之所以能活下去,人之所以应活下去的缘由所作出的自我认定。
生命应以何等的姿态活动,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何者应居于高位又有何者应受唾弃。普罗大众对以上等等问题拥有一套普遍认同的看法,与其背道而驰者无异则是旁人眼中的另类。
不能积极向上地活着。在阴暗污浊的环境里活动。比起财宝更在意无意义的废纸。这样的家伙真过分啊。这就是没有常识的另类了。不过反过来想,他人的定义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多数者的共识就是应当遵从的吗?
不对吧。有什么地方走错了吧。走在路上的人是自己,努力去思考的人也是自己。以旁人而非自我的认知作为标准,当这一事实成立的瞬间,当事者所迎来的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
虚无啊。
“——欢迎来到龙城座谈室,我是洄龙城的好探长萩尔哈特,今天也为大家带来直击心底的逻辑对谈!”
小圆桌,高脚凳,面无表情的触手男与戴圆眼镜的黑发少女。以连珠炮般的语速说出以上371字暴论作为开场白的女孩用拳头咚咚砸着桌子。她对面的男人以手扶额,长叹了一口气。
“不,你是姬怀素。”楚衡空说。
“而今日节目的嘉宾竟然是!城内家喻户晓的高人气名人,外出冒险归来后升变到刚骨的楚探长!”黑发少女以放着不管的气势无视了对方的发言,“他会为我们带来何等犀利的观点,想必水幕前的大家也和萩尔哈特小姐我一样期待起来了!”
楚探长默默伸出触手,揪起萩尔哈特小姐的黑色假发。
“不,你是姬怀素。”他再一次重复道。
“配合一下气氛会死啊你。”
“你的一连串暴论已经把气氛搞到冰点了。”楚衡空把假发放回去,“所以这是在搞什么?”
刚回来还没休息几天,大队长就把他拉到了这间明显是临时布置好的访谈室里。墙上贴着知名黑脸诗人的巡游海报,桌上摆着近期不知为何流行起来的眼魔玩偶,角落里还有酷似鳗鱼头的盆栽诡异蠕动。房间里的气氛何止是不妙,简直已经到了令人不快的地步。
而怀素小姐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她一页页翻着手头的稿子,随意说道:“对于你升变后的基本人格调查,之后还有实战测试。本来应该是做调查问卷但我觉得太无聊就改成了问答,当成普通的闲聊电台就好~顺便一提开场白是拜托凡德帮忙写的。”
难怪这么多文笔稀烂的废话。
“给我好好配合作答不准撒谎否则降薪。”姬……萩尔哈特小姐威胁性地露出小虎牙,“顺着先前的话题,楚探长是怎么看的?”
“与供稿人本人一样偏颇狭隘刻薄的发言,但也不能说一无是处。”
楚探长卷起茶杯,杯中的饮料是冰块占半的柠檬茶。他喝了口饮料,不急不躁地说道:“三观的确重要,但也无法称之为必要,这方面表现最明显的就是对世界的认知。”
“哦哦,楚探长做出了世界观没有必要的问题发言。”萩尔哈特小姐煽风点火。
“举个例子。大地是圆的,大海是有限的,星星是遥远距离外没有生命的荒土。从前的我如此认知世界,萩尔哈特又如何做想?”
萩尔哈特小姐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
“阿空,说真的你在说啥,首先大地肯定是方的啊。”
“很有趣。”楚衡空频频点头,“继续。”
“大海是无限的,天上的星星均是神灵,这些就跟鱿鱼会从地里长出来一样是基本的常识吧!”萩尔哈特小姐用稿子啪啪拍桌。
“对于在洄龙城长大的你自然如此,而对于我家乡的人来说这是天方夜谭。可这世界观上的差异,对于你与我的生活并没有实际影响。”楚衡空敲了敲桌子,“我到现在都觉得世界是圆的,这并不影响我在城里打工赚钱也不影响我正常修行,因为我的活动范围只是小小的洄龙城,我只需要知晓城内的规则就可轻松地活下去。那么,对于城外世界如何设想的‘世界观’,对我又有什么意义?”
“很想说你这是强词夺理……”萩尔哈特小姐磨牙,“就算你一直把世界当皮球,也不妨碍你的探长工作倒是实话。但是这样过会被人说没常识的。”
楚衡空把茶杯放下,晃了晃触手:“常识有用吗?”
“问题发言二连发了。”
“番茄既是蔬菜也是水果。雪其实没有颜色。元祖高达只有18.5米。这些普遍意义上的常识与必须知道的知识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想活下去知道进食与呼吸的方法就好,想变强的话学习武术和杀人的方法就行,我以这样的思考活到现在并未发现不妥。总是喋喋不休地说着‘没有常识’的人,其实未必多么重视常识,只是想炫耀自己知道的更多吧。”
夸夸而谈,指点江山,完全不像平日的自己那样沉默而是信口开河起来。如果说是闲谈的话,杀手先生倒不会如此多舌,但这次是为了摸清精神状况而做的问卷,他也就不介意多说几句。
姬怀素在本子上沙沙记着,频频点头:“楚探长就是所谓的必要主义者,最低线的活动最低线的生存。”
“这个词不错。”
“然而这样的探长却花时间去钓鱼和玩游戏!”姬怀素单手指向嘉宾,气势仿佛在法庭上指证,“不仅浪费时间更与必要谈不上关系,你仅仅是在立特立独行的人设而已!”
楚衡空单手撑脸,盯着指尖看了几秒:“你最近在玩逆转X判是吗。”
“那游戏做得超有趣~”
“有趣的游戏能让人体会到乐趣,这就是其必要性。”他绷紧触手针锋相对指出,“连乐趣都体会不到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姬怀素倒吸一口冷气:“哇,竟有如此正当的玩物丧志发言。”
“你应该区分正当的兴趣与玩物丧志。我对游戏有一套自己的标准。”楚衡空正色起来,“我对于游戏类型精挑细选,只玩精品,保证游戏可以随时暂停不打扰正常工作。我从不碰手游和竞技游戏,gal也仅是了解性的浅尝辄止。每次玩游戏前必然先完成当日的基本工作,连续游戏时间从不超过1小时,只在游戏中放松而绝不因游戏积累压力,老板都说我很正常。”
“gal是什么?”姬小姐眨巴眨巴眼。
“一种没啥意思的游戏类型。”楚衡空咳嗽了两声,“总之我想说的是……”
“所以那个gal是什么?”姬小姐兴致勃勃地凑上来。
糟,明显戳到她的兴趣点了。为什么这热衷户外活动的姑娘偏偏抓着这种词不放,总感觉她的眼神不像是单纯的感兴趣而像是逮到了老鼠尾巴一样……不,像是抓住了人的把柄一样!这警探的直觉有点可怕。
楚衡空止住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不动声色地道:“是一种和虚拟女性角色互动的文字类游戏……”
“阿空,你,你,你居然尝试过和屏幕里的小人谈恋爱?”姬小姐惊愕地捂住嘴巴,“天啊好恶心……”
“你住口!我为了不被他人误解很少碰这种游戏的为什么偏偏今天要被你抓着不放啊?!”
姬怀素奋笔疾书:“今日的重要进展。升变后的楚探长、喜欢、屏幕里的女孩……疑似究体真械影响……”
“这有关升变什么事吗。我倒是无所谓但感觉背后的脊椎在发怒啊。”
“咳咳,不整蛊了言归正传。”姬怀素笑眯眯地转笔,“刚刚楚探长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为了不被旁人误解’。作为必要主义者,他人的看法也是有必要的吗?”
“程度的高低要分类讨论,整体而言是有必要的。”
“理由?”
“心情。被崇拜、被赞扬、被敬重、被需要,虽说是杀手我也是人,享受正向对待会让我感到开心。被误解了就要想办法开脱,被仇视了就要尽快化解,做到这些才能有良好的环境,自己才能活得愉快。”
柠檬茶在刚才的对话中被干掉一半,添茶后杯中的色泽变成诡异的绿色,口感酷似薄荷。姬怀素一口喝掉半杯薄荷茶,若有所思:“话题推进到这一步干说就有点不够形象了,那么……”
她从背后拿出一封信,展开念道:“现在开始进入市民信箱来信环节!”
这个坐着干聊啥也不干的问卷调查到这里了还不打算结束吗。
“来自市民飘浮哑铃先生的来信。”姬怀素模仿起大叔的口音:“我的女儿因为种族原因只能住在保险箱附近,不方便出门。近期通过不断锻炼我终于能背着保险箱上街了,但是女儿这周说想要去学校上学了。作为父亲听到这话很欣慰,但又担忧父亲背着保险箱陪读会让女儿被排挤,该怎么做呢请教教我吧探长先生。”
“嗯……”
念完来信的姬小姐在安静半分钟后说道:“比起同班同学的看法这位父亲似乎有更多应该关心的事情吧,比如保险箱之类的,保险箱。”
楚衡空赞赏道:“用半年时间就锻炼到能背起保险箱了,干得不错。”
“关注点在这里吗?是肌肉问题吗?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女儿住在保险箱里很奇怪吗?”
“这位父亲的困境,说白了就是刚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常有的畏惧心理。”楚衡空用触手抛起眼魔玩偶,“我建议还是要送孩子去上学。”
姬小姐投出一小片碎屑似的光点,将半空中的眼魔玩偶击回去:“你完全没考虑女儿的心情。想要被同学尊重、想要与大家友好,想要平和的学校生活,抱着如此这般的美好畅想来到学校却因为保险箱被人排挤的话,那女孩会多么伤心呢?所以父亲才会犹豫啊。”
这姑娘对微光力量的控制又精细化了……刚入职的时候她还没这么得心应手。好端端的盾牌硬被掰成光飞镖,再找不到升变的渠道感觉她要把自己卷疯啊……
楚衡空挥散习惯性的实力评估,他拿出杯中的纸吸管,随手将其裁剪摊开折叠拼接做成薄如蝉翼的纸凳子。半空中的眼魔玩偶不偏不倚落在纸凳上,神态好似被高高捧起的国王大人。
“父亲期待的生活就像这个样子。”他陈述道。
“虽然画面上有点荒唐但大体没错。”
“那么你没有体会小孩子的心情。”楚衡空笑,“长辈总希望孩子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但希望去上学的孩子渴求的却不是众星捧月的待遇。希望与同龄人交流、希望与家长外的人沟通、希望在陌生的环境中度过集体生活……我曾有过相似的经历因此非常清楚,这些被家长忽视的要素才是小孩子最看重的心情。畏惧困难而选择放弃,在孩子的角度上全然就是主次颠倒。”
姬怀素向纸凳子扣指一弹,椅子腿当场折断,眼魔玩偶从椅子上滚到桌上,又从桌上滚到地下,噼哩噗噜的样子相当凄惨。
“但天真的小孩子们也有恶意,歧视、议论、排挤、欺凌、不提前考量受伤的可是自己。闹到这一步的话又该怎么办?”
“那就去思考、去沟通、去斗争,发扬自己的优势将这些统统解决享受愉快的学院生活,这才是上学的意义。”
“小孩子可不讲道理,按你这套理论女儿到最后发现沟通不如暴力该怎么办。”
“那就用暴力啊。既然暴力能干脆地解决问题,那为什么不用?包括展示力量的‘度’在内,这些才是在学校里能掌握的能力,是比知识更珍贵的体验。”楚衡空用触手将眼魔玩偶勾起来,“因此决定权在于女儿而非父亲,之后不妨问问女儿,有没有克服这些困难与掌控自己的信心。”
“帮不上忙的父亲很可怜啊……”
“不要考虑陪读,把保险箱放下后就去上班好了。在女儿的角度思考,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姬怀素在胸前交叉双手:“残忍。无情。冷血。没有一点人情味!难以置信这是我们要给出的见解!”
“你上小学时会乐意姬先生陪读吗。”
“开什么玩笑给我速度回家里喝茶去。”
楚衡空重重叹气:“我当年天天听这样的话所以才懂啊……”
姬怀素很自然地无视了搭档的碎碎念——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某段时间在校园出任务时的体验——而后拿出了第二封信。
这个莫名其妙的读者来信环节居然还要继续吗,到底是从什么渠道搜集的意见,不如说这基本人格调查打算搞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本章完)
(sbqduo/biquge/178_178091/c4679321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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