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楼顶,暴雨倾盆。
这是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雨。过负荷的排水系统已经停摆,街道上的雨水如河奔流,在狂躁的水幕下一切都变得模糊,连远方的高楼都好似幻影的灯塔。
狙击枪前的男人一动不动。
他已经等了三个小时,为了防止微小误差而没有穿戴雨衣,在这样的天气里连肌肉都像是融化了,狙击枪前仅余一具骨骸。狙击手不喜欢雨天,风与雨均可能带来致命的误差,观察员不止一次提出撤退,他没有回复。
来了。
耳机中电流声闪过,一连串坐标飞速变化,他计算方位微调枪口。重型狙击枪对准写字楼的窗户,他的注意力攀升至极点,鹰般的视线贯穿玻璃,掠过楼层,如一颗子弹射向大楼后方。目标正在楼宇间穿梭!
他同时开枪!刹那间枪声轰鸣,玻璃爆碎,视野落点爆出刺目的血花,他成功了!这是史无前例的一枪,在暴雨夜孤身盲狙,穿越一栋大厦击杀目标。这是唯一的解法,对于那个怪物般的目标,只有这种荒唐的计划才有可能成功!
电流声。人声。观察员在喊叫。他的心脏停顿了一瞬间,紧接着报复般疯狂跳动。狂跳的心音要将他整个人都震散了。他用力推向枪械,让自己滑过积水的天台。他从唯一的出入口滑下,水珠从发梢倒飞而起,落地时手中已多了一把投枪。
电梯的指示灯在闪烁,他直接跳出窗户随惯性下落。遥远的雨幕中血色扩散,血雾凝聚如毒蛇的尖牙。男人击出飞爪撘中对面大厦的破洞,他冲入子弹击出的通道,数不清的碎片反射着狰狞的脸。
噪音、血腥气、雨声的歪曲,刹那间他算出唯一的可能性。他扭转身躯向斜上方刺出投枪,同一时间天顶塌陷,石屑如雨水坠落!
他看到一抹银色的刀光!
“——!”
男人从梦魇中挣脱,精干的身躯满是汗水,他像是要将头骨撕裂那样用力捂着脸,最后的剧痛还残留在脑中。
“又做噩梦了。”身边的游女贴上他的后背,“不如买个梦境编辑手术吧?”
“不需要。”他的声音嘶哑得令自己吃惊。
“功成名就了还活得这么难受,何必呢?”游女起身穿衣服,“不忍心看老主顾这么痛苦呀。”
床头灯亮起,照着女人的**,白惨惨得让他想起最后的刀光。他丢给女人一大颗流珠,又独自躺了半个小时,听着窗外不息的人声。
半年前萨顿港还是个被黄沙淹没的小镇,白天夜晚都很安静,只有贫民与守行规的游女。航线重开后沉动界的投机客蜂拥而来,带着他们的妄想、谎言与前往洄龙城的海图。一夜之间小镇变得富饶而庸俗,商会、黑帮、杀手、到处都和家乡一样。等到游女们也不再守规矩的一天,就是他要离开的时候。
男人来到楼下的酒吧,点了一杯冰牛奶。三个月前黑脸诗人留宿时此处人满为患,如今顾客屈指可数。牛奶不新鲜,放了糖,没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去找妈妈喝奶?”
杯子被一把夺走了,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用低俗的手势挑衅,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残心者。“记得扳手小子吗?昨天你干掉的那个蠢货?……”
喋喋不休的废话,没心思听。“听着,我不管你是传奇还是什么狗屎史诗,这条街是我的地盘……”仍在喋喋不休,忽视掉,他想看看那打手的成色。后方的残心者拔刀。“我的六爻一刀流是杀人不见血的魔刀……”
一声枪响。两个人的头颅像被打碎的西瓜那样爆开,红红白白的溅满了桌子,涂上脏兮兮的墙。无头的尸体摇摇晃晃,男人抽开牛奶杯子,失去支撑的尸体倒在地上。几声零星的尖叫。
没什么意思。
牛奶变脏了。他正打算请酒保换一杯。另一个人来桌前坐下,跨过地上两具无头尸体,将一杯新的牛奶放在血糊糊的桌子上。
“尝尝看。”黑短发的男人说,“荆裟城邦的进口货,很配当地的薄荷茶。”
他尝了一口。“不错。”
“真高兴能让你满意,传奇枪手。”
“沙克斯。”
“我是巫何,符术师。”黑发男人自我介绍,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海军服,“我收到一颗‘石种’的消息,在一个小尘岛。”
有点意思。石种本身没有任何威胁,天高皇帝远,其背后的古树议会也无力干涉。但这情报一旦流出,就必然有诸多逐利之徒启程奔赴。这是场血腥的竞赛,对方找他是为了杀人,他的老本行。
“想盗猎?”
“用途保密,我想拼一把。”巫何将一块水晶递给他,“我知道你不缺财富也不缺流珠,这算是表诚意的定金。”
沙克斯没动作。
“你知道我的规矩。”
“如果你觉得没意思,那么交易随时取消,我没意见。”巫何爽朗地笑笑,“看看定金,我想你会喜欢它。”
沙克斯点向水晶,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数不清的荧光蓝色线条锐化后弯曲、拼接,形成圆融似圆的器械轮廓。他所关注的点随意志集中放大,装甲下方优美齐整的内部结构纤毫毕现。
浮光之路质点4,辟界轮的设计图。
“无尘地C·E·W研究所本院出产,编号V.V.987,今年推出的最新型号。内外双层结构设计,定金是外层设计图。”巫何交叉双手,“比这更好的只有他们的自用型或帝国产品,我要有那本事也用不着狩猎石种了。”
编号很令人厌恶,但这不是重点。沙克斯把牛奶喝干净,向雇主伸手。
“沙克斯·伊本·乌尔德。”
“巫何。合作愉快。”
“最近的船十分钟后启程。”
巫何变魔术般拿出两张票:“你有五分钟的时间收拾行李。”
背上家伙的时候,沙克斯察觉自己在微笑。生活终于变得有点意思了。
巡航龙舟“环流”号在沉动界标准时间16:32分抵达金叶市,停泊于本市,或者说本尘岛唯一的港口。这艘船从洄龙城出发,经停港口包括千日城、无尘地、求趣乐土等多个重要枢纽,共经中型尘岛176个,小型尘岛312个,是当前海图中最热闹的航线。海员们都吹嘘说在这艘船上跑上一年,足以顶得上去森罗秘境的一次冒险。
倾夜不信海员们的鬼话,她知道那些默默无名的小地方哪怕打包捆起来也不及自己的家乡,更无资格与森罗秘境相比。复活的古龙城市恐怕是苦于秘境内往来不通,才会优先启用这条航线,他们的最终目的该是集合精兵凿穿前线,从而与龙泉乡本土恢复往来……或是至少联合荆裟城邦。
“神国灭亡的当下,看不到成功的希望啊。”她自言自语,“除非无双将升变成功……不过那位传奇的话,干出什么也不奇怪。”
“这位小姐,差不多该回客房了!”老海员远远地朝她吆喝,“马上就要穿界了!”
“谢了,老爷爷。我就在这里下!”
“?!可是船已经——”
话音未落,女孩已经轻盈地跳出甲板。她仅凭双足立于海面,背后交叉的双刀在阳光下闪耀。浅海区域的恶魔们贪婪地扑来,她拔刀斩去虚影,只身奔往港口,身影如蝴蝶般翩跹。
“原来是个残心者。”老海员压下帽子,“令人艳羡的天资啊……”
海面上荡开一前一后两条白线,远去的是拔锚的龙舟,接近的是拔刀的倾夜。她挥舞刀剑逼退恶魔,以体操运动员般优美的前空翻登上港口……而后落地时脚尖在一块白石前一拌,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呜哦哦哦!”倾夜惊险地稳住平衡,“幸好幸好,差点翻车……话说这么大石头丢在这儿,这港口就没人打理吗?!”
但当她低头时石块已经不见了,港口地面平整,反映出地勤人员们的辛苦工作。她抬头,看到驶离港口的水动列车。这座小城的列车只有八个站,在椭圆形的轨道上循环往复,十分钟后它停留在下一个站点,白石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位于车站对面的警察局窗户边。
墙壁的对面是询问室,两个警察面色恼火,一个皮肤灰蓝的中年男人垂着头坐在桌前。
“你被怀疑与三起入室抢劫,一起杀人案有所关联。按照洄流航道法案,我们有权对你采取措施……”
“我只是渴求温度。”男人口齿不清,“想要一些……可以温暖我的……真实的……”
冰霜从他的脚下扩散,爬上警官们的双腿。
“温度。”
三十秒后,巨量的寒冰暴起,金叶市警察局变为冰山。痛哭流涕的男人从寒气中走出,他的泪水冻结化霜。
警察局一个街区之外,面容方正的修士放下窗帘。房间中以粘稠的阴影绘出法阵,他翻开《安魂启示录》。
“聆听我的呼唤。梦魇之王、战争残影、亿万戮鬼之主……”伯恩法唤出一连串的尊名,“噩梦之都的凡萨拉尔。”
阴影法阵飞速向正中收缩,平面化的影子瞬间得到形体与厚度,形成一只酷似猎犬的猛兽头颅。那只戮鬼的口部以痛苦的角度张开,其上颚似被折断般生生掰到后方,形成酷似花瓣的开口。不定型的阴影流出,化为暴虐的轮廓。
“……一个祈骨修士?”阴影难以置信,紧接着暴怒无比,“谁给你的胆量呼唤我!你们至少应当找个司铎!!!”
影子。黑暗。阴影。数不清的暗色涌出侵占现实,暴怒的情绪将伯恩法一把摁在墙上。他面色如常,合上书本:“我是一位修士长。”
“纵使受神明宠爱,你依然是个没资格的垃圾!!”凡萨拉尔咆哮。
“我为你带来一位武修的消息。”伯恩法不卑不亢,“他在巧手时战胜了一台不朽机。现在他成为了一名刚骨。”
暴怒的情绪流戛然而止,阴影打出无数个问号,好奇成为了情绪的主流。凡萨拉尔凝为人形,听闻此事,它便将前因后果了然于心。
“啊。有趣。倘若你说得是真的,命运就成了死结。永恒时光认定他会死在质点2的手里,而现在……哈哈……再没有一个质点2杀的了他。”凡萨拉尔开始嘲弄,“真是杰作!我都数不清这是送葬队列造出的第几个传奇了!你们的傻卵命运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对着活蹦乱跳的人宣告死刑然后等他们挣扎出来之后把自己干翻,堪称沉动界最大的自杀秀啊!”
和螺旋塔造出的那一位比起来。伯恩法心想,永恒时光所有的误算都渺如尘埃。
“除了你,再无可能。”他说。
“这事确然有趣。”凡萨拉尔打理着它的阴影指甲,“再说点其他的,我给你个好死。”
“他的朋友,是一位戒律骑士。”伯恩法说,“我想是最后一位戒律骑士。”
霎时间,房内寂静无声。
阴影触须朝中央收敛,聚集在戮鬼尸体内,模糊的影子凝实下来,一双黑手撕裂戮鬼的皮囊。凡萨拉尔走出召唤阵,变为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他拿着个黑不溜秋的电话机。
“奥莱克!是我。派个分灵过来,有你喜欢的好戏。”
他丢掉电话,拍拍伯恩法的侧脸。
“很~~~~~好。”凡萨拉尔深感愉快,“你不用死了。”
“从现在开始,此事由我接手。”
10.1日~8日休刊,摸鱼条随后附上。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本章完)
(sbqduo/biquge/178_178091/c4679321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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