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尘岛的地底埋藏着‘禁忌’。
将这个词写到纸上会显得过于夸张,好像年轻人自以为是的吹捧,但我实在想不出比它更合适的形容。我无法研究,亦找不到头绪,甚至无法认知它们的模样,只知晓岛上一旦有冲突出现,那些东西就会从灰雾里现身阻止争斗。
或许他们与这座小岛格外荒芜的理由有关,也有可能这只是某种本地特有的异兽现象……等城市建造结束,我要仔细琢磨。”
其后几页是金叶在建设城市之初的记载,字里行间洋溢着造物主般的得意。姬怀素不感兴趣,顶着凡德的抗议快速翻过,直到下一章有记载的书页。
“……重金买来的探测仪器也识别不出‘禁忌’们的力量,流珠已捉襟见肘。我选择转换思路,观察他们对世界的影响。
这个决定极为明智,我注意到了很多被忽视的细节。‘禁忌’们所造成的破坏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前一天早上的实验中,我亲眼看着一只‘禁忌’斩破了魔动狮傀,并画下了整个过程。但到了今天中午,那只被遗弃的狮傀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的仓库里,我的素描手稿也变成了一张白纸,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趁我还记得住,我要将昨日的实验过程以标准格式记录一次。昨日
(以下五行空白)”
“……十分庆幸我用暧昧的‘禁忌’指代他们,否则我恐怕早忘了自己的日记。
昨日进行了一场新的大实验,目击者多达百人,市政大楼被夷为平地。今早起床金叶市天下太平,我正常去大楼上班,花了一个上午才推理出自己昨天的行动。
这太疯狂了,一个种族……一个势力……造成的影响怎能被轻易抹平?是谁在幕后隐瞒他们的踪迹?
如果人的主观记忆能被自由篡改,客观的痕迹也会被那力量抹去,那我怎能得到证实其存在的‘证据’?不可证实又不可证伪的存在岂不正是唯心的空想?难道我要学至尊道路的白痴们搞些自由心证?!
写不下去了,他妈的荒唐。”
之后很长一段都是金叶的各种猜测,以及推倒猜测后产生的抱怨。在长达十八页的琐碎狂言与酗酒杂谈后,新的猜想诞生了。
“……简单想。
我认识不到是因为世界不让我看到。
证据没了是因为世界出手把它抹了。
说白了,沉动界不想看到它,它是个不该存在的东西!把所有的证据都抹掉,它也就‘不再’存在了!”
(新一页)
“……三斤果子酒对学术研究有着显著作用,研究半年没喝一晚上进展高。
喝多了想到点子上了。假设‘禁忌’被世界排斥……被世界所忘却……那么它就是不曾存在过的物种。这岂不就像是那场‘不曾存在’的大战争。”
·
沙克斯同步念完这页的内容,他的兴致越来越浓厚了。
(大战是什么?)
(你不知道?)巫何很吃惊。
(沉动界到处都在打仗。)
(那不过是局部冲突,烛光历以来只发生过一场大战,据说那场战争波及所有尘岛。)巫何顿了顿,(我贪生怕死,不想说的太多,你全当那是场正邪大决战好了。)
沙克斯提出质疑:(涉及众多的大战却没有记录?)
(这就是大战神秘之处,没有记录,没有见证者,后人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称其为‘迷雾中的战争’。智者们说那场大战打碎了历史,在破碎的时光影响之下,纵使亲历者也无法向后人道出过往。)巫何若有所思,(金叶市这现象,也确实与大战相似……)
(很有趣啊。)
(你该撤退了。)巫何用一句话毁了气氛,(我不想引火烧身。)
沙克斯认真考虑了一下,理性告诉他雇主的判断没错。他决定再看三分钟,三分钟后无论金叶手稿写到什么都撤退。
窗玻璃另一侧,凡德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
“啥大战?我不知道啊。”
“图书馆高材生含水量有点足啊。”
“我再高才也得看课本啊,书上没写老师没教的我哪知道。”凡德一摊触手,“我看金老爷子喝高了吧!还什么‘不曾存在的大战争’,还自己编起设定来了嘿,几个土著打架的事儿闹麻了。”
“这事不像编的。”姬怀素嘀咕,“我记得老爹以前提过一嘴,他们出来开辟城市就与战后复兴有关……说是当年有很多大人物都死了……”
“你好奇这个不如等回家细问,看手册看手册。”
楼上一阵叮呤咣啷的动静,楚衡空喊了一嗓子告诉大家他正在拆魔动傀儡。凡德迫不及待地翻页,它的好奇心也一样被勾起来了。
可接下来的内容无关痛痒,在提出这一猜想后金叶没能做出实际行动,他找不到突破的办法。于是他转去靠战斗痕迹模拟“禁忌”的数据,以其为参考研发出了一批新发明,想靠其出人头地。然而这些个东西实用价值很低,没人看好他的研究。这段时间他越发狂躁,为证明自己的才华而一手推动起那个急功近利的大工厂计划。
之后就是粉尘爆炸的大事故。
“混账!他们怎敢苛责我!我是这座岛的市长,他们的房子,食物,乃至呼吸的空气,他们的一切都是我给予的!!
生产事故?一帮连升变者都不是的渣滓不配抨击我的研究。他妈的不配!不配!!
我明天就要杀光报社,别以为舆论对我有用!!”
但实际上金叶不敢与舆论为敌,因为他的研究资源还是要依托航道贸易,而洄龙城不会欢迎一个草菅人命的市长。
他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牢骚,最后什么也没做,也看不到反思。再之后他重振旗鼓,想要回归单纯的学术研究。以‘禁忌’为名写了一篇语焉不详,用词含糊的调查报告想要寄回无尘地,但恰逢此时洄龙城沦陷,航道断绝,他的信寄不出这小小尘岛了。
“牢骚、埋怨、乱发脾气……”凡德开始失去耐心,翻页速度奇快,“二十年间是啥也没干啊,真平庸。”
姬怀素原本有点同情这人,看了他的日记也不怎么共情了:“天赋和人品都很糟糕。”
“心性比天赋还更平庸。”凡德毫不留情,“这事跟学术没关系,你说换楚衡空在这儿他会怎么搞?”
姬怀素不假思索:“挖个大洞去查地底……”
说到这儿她一下子明白了,不由得苦笑:“早干什么去了!”
·
真无趣。沙克斯心想。
开始的推断还算有点意思,之后的内容全是原地踏步。这个学者用种种理由糊弄自己,就是鼓不起勇气去钻研真相。这个人就是这个无趣的地狱世界的写照,有超自然的力量、有神秘的大道,有极为多样化的选择。但能将这些资源发挥好的人少之又少,绝大多数的光亮表皮下均是干瘪苍白之物。
“……怎能过得如此之快,我以为我手头有着足够的时间,一晃却是20年……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明日就命令工厂生产部件,我要亲自组装钻探机。有生之年,定要去地底一探究竟……”
就这样一个决定,竟要耗上二十年的功夫,平庸至此的家伙竟也能做个质点2的苦杖。沙克斯越发怀念故乡了,怀念那些能用一份资源做出十份功绩的人。
“……今日来送货物的人有些眼熟。心血来潮一查是当年事故的幸存者。
老天不长眼睛!让这么个废物活下来,他当年死了还没那么多破事!
此事暂且放下,大事前不宜动气,明日前往地底一观!”
“……还是再做些准备,把设计完成的自我封印设备激活,万一有变,做个保障……”
后一页空白。
长达十页的空白。
书页匆匆翻过,忽然间力透纸背的墨迹跃出,化作连贯两页的狂草。
“入死地,见神通,方明天地。
别旧躯,投大道,才知真我!
禁忌原为笑柄,地狱才是天堂!”
“我实在错得过头,怎信了无尘地的把戏,学什么三流技艺。学术的圣地在螺旋之塔,不脱离血肉之躯,此生终究与真理无缘!又谈何自由与人生!
痛改前非,为时不晚!现在开始实验,下午便寻个蠢货灌顶,一周之内必须改投明路。
至尊登神,至尊登神!不成至尊,何以登——”
沙克斯移开视线,叹出厌烦的气息。
陈词滥调,老调重弹。数不清见过多少这样的白痴,无趣至此简直算得上一种天赋。之后的发展都无需思考,实验事故,转投至尊之道失败,被选中的倒霉蛋成了游走的冰人。至尊登神之路标榜个性,死得倒也总是一样的丑陋。当苦杖时他杀这种玩意杀到腻了,升变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是一样的事情。
他在上班吗?还要看多少千篇一律的蠢材。此处莫非是地狱的办公室,魔鬼们藏在空气里看他的乏味取乐?
他忽然兴致全无了。无聊的传说,无聊的人,无聊的雇主,重复多少次都一样。他早已知晓这个虚有其表的地狱里没有他追寻的意义,正如他早已知晓自己终生无法再遇到当初的蛇影。还不如将这些时间用去追踪冰人,至少引导他的黑手会有点乐趣,至少有力量。
(撤退吧,沙克斯。)巫何又一次催促。
(啊。换点了。)
收起狙击枪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绿色的衣角从阶梯上流下,银线交织为两条纠缠的蛇。绿大衣的男人来到窗前。
他看清了杀手的脸。
扳机扣下,子弹出膛,散落山坡的黄叶中瞬间空出圆形的通道,自调和的弹药爆发,激起响彻山谷的狂躁鸣响。弹丸的冲击力令整个市长宅邸的玻璃爆碎,顷刻后被碾碎的子弹弹出,与无数透明的碎片反激向天际!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神经在颤抖。电流似的刺痛,血液灼热,仿佛死亡再临时的紧张感攥紧五脏六腑。乏味感瞬间被暴风吹飞,脑中失去无意义思考的空余,唯有狂气的笑声不断回响,癫狂的嘶哑的近乎歇斯底里的狂笑。在那笑声中一道火红色的流火反穿向空洞,在沙克斯的侧脸上留下燃烧的伤痕。
杀手没有行动,甚至没有思考,只是持续不断的大笑,高呼着只有自己理解的狂想。他真的大错特错,这个该死的世界还是有意义的,你依然会想不到下一秒的情况……你依然无法预料枪口会指向何方!
“在地狱再会了啊,祭生之蛇!!!”
楚衡空缓缓放下右手,紧急制作的罡气甲险些崩毁,他听到了远方的狂笑声。不,即使对其人的声音一无所知,他也不会忘却记忆中的痛楚。
震惊,困惑,不解,在诸多情绪穿插时,曾经敌人的姓名脱口而出。
“沙克斯·伊本·乌尔德……”
“——楚衡空!!”
(本章完)
(sbqduo/biquge/178_178091/c4679319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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