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噩梦之都的会议结束。使者们离开大厅,各自前往自己负责的区域。新来的温鹞站在阴影中,思索着每一位使者的来历。
瓦克洛与燃烬是天灾种,它们该与死去的腐光、寒猩等人一样,是自愿追随凡萨拉尔的班底。肢蛛显然是个沉沦者,这种贪生怕死的家伙与噩梦之都的相性并不好。至于夜行……作为残心者的他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了,真是奇怪。
尽管这些人都听从凡萨拉尔役使,但性格与立场均天差地别,各自抱有的想法也不该一致。她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不过在恶神倒影身旁,隐藏这点小心思是没有意义的。
因而温鹞直接问道:“凡萨拉尔大人,为何它们心甘情愿听你差使?”
“这就和你问我问题的理由一样。”凡萨拉尔用长指甲剔牙,“因为你们害怕我!”
“如不对您抱有畏惧,我怕被当成您的敌人呢。”温鹞窃笑。
“啊呀是这样吗?你这么尊重我吗?这真是真是令人愉快,但是我们的职场以公开透明而著称,我鼓励每个人说出自己真实的念头!”
黑肤男人的头颅扭转了九十度,他从侧下方瞧着女人的双眼:“你接到这个任务时应该很开心吧。整个绝望旷野连一个超过质点3的存在都没有,对你而言是名副其实的游乐场。把它们全部吞噬殆尽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最后吃掉那个只剩影子的老恶神,拿着它的权柄带着它的记忆离开迷雾,前往外界自由的新天地——简直太棒了不是吗!”
凡萨拉尔大声笑着,温鹞在笑声中行礼:“还请饶恕我的傲慢。”
“这不是傲慢而是正常的野心,我喜欢你那朝气蓬勃的勇气,我很期待你的暗算和挑战。”凡萨拉尔笑道,“结果为什么放弃了?至少尝试一下做点准备嘛!”
“因为我太惧怕您了。”温鹞坦诚道,“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想伤害您是痴心妄想。我只求在为您奉献之余,可抽空去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真的假的?”凡萨拉尔大笑,“你,恪尽职守?这是什么新玩笑?”
“表面功夫总还是要办的嘛。”温鹞笑嘻嘻地说,“您可能也想到了,上层的主宰们对您的旷野忧心忡忡。您钟爱的试炼培养出了太多强大的敌人,从旷野‘毕业’的质点4,每一个都给我们带来极大困扰……尤其前段时间浑行者在血原大闹一场,让慈母也为之大发雷霆。她嘱咐我定要偷偷将新人斩草除根,为我们免除后顾之忧呢。”
“可以!我无所谓,放手去做吧!”凡萨拉尔愉快地说,“但要等到试炼结束之后!”
“谢您宽恕。”
温鹞行礼,离开大厅,听着腐朽木门关闭时的让人牙酸的声响。她哼着歌儿走过走廊,盘算着能从这次的事情得到多少好处,收获什么样的事物,这些世俗又甜蜜的小念头纵使只在脑内转转,也能带来小小的快活。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的声响一顿,薄而锋锐的刀刃悄然架在温鹞的脖子上。她撩过耳旁的发丝,向刀锋呼出花香般的气息:“有何吩咐,戮鬼先生……还是戮鬼小姐?”
洛克瓦站在温鹞后方,它的身高比女人长出一截,影子投来似一座立于身后的塔。它收起手掌变化的刀,躬身道:“都可以啦!有件小事想请您帮忙。”
“请说。”
“很久没看到凡萨拉尔大人这么开心了,这次的新人很厉害。”瓦克洛说,“我和您抱有同样的想法,威胁就应该尽早铲除。可遗憾的是,最值得在意的两人偏偏要在抵达聚落后才会来到我的地盘。那样就太晚了,我不想给他们更多变强的机会了。还请让他们绕个路吧。”
“举手之劳。”温鹞点头,“但是只是绕个路?”
“做过头的话凡萨拉尔大人会生气的,我们这些忠诚的下属也很无奈啊。”
瓦克洛挠着脑袋,表面上讪讪笑着,眼里看不出情感。这时的他和会议时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判若两人。
温鹞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阵:“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天灾种会狂热拥护梦魇之王的决定。”
“其实只有凡萨拉尔大人一个人热衷于勇者游戏啦。”瓦克洛说,“我仅仅是希望凡萨拉尔大人能够继续活下去。丑陋也好,弱小也好,残破不堪也好,在这停歇不前的泥潭中打转一千年也好一万年也好,能够存在于此就是世上最好的事情。”
“我不允许威胁凡萨拉尔大人的人存在。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们。”
踏、踏、鞋跟如琴键般敲在大理石上,走廊里只剩下窈窕的背影。不一会儿,噩梦之都再无人声。恶神侧影坐在孤独的王座上,望向无光的天明。
·
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日与夜并无太大分别。因而姬怀素醒来时发了好一阵呆,才判断自己是正常醒来而非半夜失眠。
楚衡空盘膝坐在一旁的土床上闭目养神。她裹着水被子蛄蛹两下,像只水蓝色的大虫:“哎~~怎么不一起睡了?”
“首先,我要守夜。其次,我没有天天占人便宜的爱好。”杀手一板一眼地答道,“最后,我习惯一个人睡,所以你掀开被子拍床也没用,你现在应该起床了姬小姐。”
姬怀素正在啪啪啪拍床,闻言做了个鬼脸:“这是你说的!你以后别想上床了!”
“你可不可以在乎一下自己的风评啊?!”
“呜呜……阿空长大了,嫌弃姐姐了……”姬怀素在床上一边滚一边假哭。
楚衡空默默扶额:“你真的……我……”
“开玩笑的,你有恢复精神就太好了。”姬怀素笑眯眯地说,“昨天睡得挺好吧?看你睡觉时一脸傻笑。”
“彼此彼此。”
姬怀素睡得也不错,似乎是打倒恐惧使者后梦魇之王网开一面,他们这些参与战斗的人今天都没做噩梦。
反而是凡德满眼绝望,单眼无神,从睡袋中脱出后精神头比昨天还糟糕一倍。看上去凡萨拉尔没将其算入战斗成员中。
“我现在支持你,哥们。”眼魔说,“赶紧把凡萨拉尔宰了,否则我就疯了。”
“大清早战斗意愿就这么旺盛,看来笨蛋也是有优点的啊。”
重明出现在砂屋门口,向三人组招手:“走了!趁着还有精力抓紧出发,今天入夜前要赶到聚落去!”
“可我还没吃饭……”“需要补充能量。”“人家肚子很饿吼。”
“这种小事给我靠毅力克服!再说那边的眼球子叫唤什么你根本连胃都没有吧!”
事实证明,毅力没法转化为能量,没有胃的眼珠子也需要吃点东西。幸好楚衡空的衣袖里还存着些沙虫肉,他们用小火烤沙虫勉强对付了早饭(味道酷似带沙的西瓜),在告别怪物们后乘着冰鹿车离开幽谷,踏上前往聚落的坡道。
“我们确实得在入夜前到站。”楚衡空拿出鳗鱼头,“因为沙虫肉不够了,下一顿再没吃的就轮流当鳗鱼。”
姬怀素拽了拽头套,委婉地说:“要不还是把凡德炖了吧。”
“吔砂啦你!”
凡德气呼呼地缩回大衣口袋里,朝对面座位上的重明挥触手:“这次的路程要多久?”
“两天一夜。”重明在冰上刻起简易的地图,“你们就庆幸吧,今天的路还没什么危险……”
自海底幽谷的出口一路向东,能看到漆黑如淤泥的“影河”。沿河边南下,跨越迷茫森林,再向东北行去,便到了战士们生活的“聚落”。
“……森林里有些幽魂野鬼,但有我们的人接应,所以入林后实际已经算进入安全区,再之后怎么做全看你们自己。”重明收起随身的刀,“还有什么问题?”
“有。”楚衡空说,“这个路线绕路太多了,横穿影河一路向东会更快。”
“哦哦,的确这样你们会死得更快。”重明说,“自己活腻歪了我也没意见。”
“你们两个能好好说话吗……”姬怀素叹气。
“都说了,这是找死。”重明冷笑,“影河之后是恐惧使者的领地,现在的你们过去必死无疑。”
“我并不觉得使者很强。”楚衡空开始抬杠。
“那是因为你见得还太少。恐惧使者们大都是凡萨拉尔的老部下,虽说现在被压制到了低质点,但都或多或少带着高层次的能力。在特定情况下,它们与质点4都有一战之力。”重明敲敲他的义体,“厄运的义手能破历史迷雾,不代表能应付所有使者的能力,至少影河后面那个就不行!现在还想绕路吗?”
“重明长官你一口一个勇气和反攻结果策略却谨慎得要命哎。”姬怀素说。
“勇气是在绝境时才拿出来用的,没事找死那叫白痴。”重明闭上眼睛,“少废话,走了。”
接下来一路无话,冰鹿车速度不慢,只半日后就来到了一条注满黑水的不详之河。影河在雾中静静流淌,有冤死者们的面孔在水中飘浮。河岸一侧是鬼气沉沉的森林,林中幽深凄冷,瞧着是个合适自杀的好地方。
姬怀素让冰车停在林前,研究员们到了这鬼地方反倒轻松不少,吹着鸟鸣似的口哨。
“森林很长,哪怕我们走都容易迷路,想走出去就必须得让守林人领路。”青蛙脸研究员笑嘻嘻地说着,“他可是旷野的老资历了!就算对上你们也不见得会输哦。”
“守林人弓剑双绝,你这武痴肯定会和他谈得很开心的。”莫西干头嘎嘎怪笑,将口哨吹得更大声,“喂,守林人!有很厉害的新人来了哦!”
林中传来鸟类飞行的杂音,但未闻鸟鸣。隐隐有人影自雾中浮现,步伐蹒跚。楚衡空有了些兴趣,他想看看是什么人能长久住在这样的林中。
他看到了一张彩色的脸。眼珠是酸浆似的绛紫,皮肤是油泥般艳丽的蓝,嫩绿的血自眼角流下,带着融化的皮肤与骨骼流入地面,让土地也变为令人作呕的彩色。他的双唇已不见踪影,**的牙床上生着霉菌,那个可怖的、诡异的、难以形容的男人在冰冷的气氛中倒地,向人们伸出融化的手。
“——”
他似乎在说什么,但听不清楚。就像重明讲解刀术时一样,无法触及的知识被世界本身隔开。只有垂死男人的面容烙印在众人眼中,绚丽的色彩中带着深沉的绝望。
“————”
“全员撤退!”重明大喝,“跑!”
姬怀素二话不说将众人推上冰车,驾着鹿车掉头夺命狂奔。楚衡空远远回头,看到那男人的血肉无声溶解,彩色的水洼中躺着一具枯骨。血水沿着道路蔓延,深深渗入土壤,被润湿的地上长出漂亮的丝绒。
路线必须变更了,因为守林人死了。
(近期失眠频繁,明日休刊一天(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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