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剑道的话,和术一样,可谓是我们残心者的证明。”蒲团上的老人娓娓道来,“这是很独特的东西。没错,独一无二的技术。可外人总会分不清楚。
问题,残心剑道和龙乡拳法有什么区别?倾夜,你来回答。”
她又被点起来了,立马起立,以最快速度回答:“是的!龙乡拳法可以延寿,残心剑道没法长命百岁!”
教室内哄堂大笑,倾夜通红着脸悄咪咪坐下。大家长笑得胡子发颤。
“直白点说就是这样。龙乡拳法的效果是很明显的,勤学苦练的话肌肉会增长,身体变得强壮,一般人也能延年益寿。”
大家长鼓起肱二头肌,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动作:“不过残心剑道不同。练来练去,提升的也全是‘杀敌的效率’。当然心境会有变化,思想上会积累些什么,但对自己的身体是没有好处的。”
“为什么会有这种区别?因为剑道,是将自我融入剑中的修行。挥剑时,你是在不断地‘付出’,那些感情,思考,感受,随习练融到技艺里。
就像武修士铸造心剑一样,残心者铸造的是自己的技与术,那也是你们熟知的‘秘魂’……如此一来才有了不同的剑道流派。挥剑的人心情不同,同一招式自然也不同……”
大家长拔出长刀“冕升”,随叙述比划着:“我们光时家的‘无想逆心流’,算是相对温和的剑道。现在我无法为你们演示,有人知道原因吗?”
“因为您只拿着一把刀?”倾夜小声说。无想逆心流是双刀流。
现场再一次哄堂大笑,倾夜恨不得钻到榻榻米里去。
“哈哈,的确如此!一把刀用不了双刀流。这点一定要记住……”
大家都忙着笑话倾夜,只有倾夜注意到了。那时大家长望着长刀,视线却似漂洋过海,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把刀是行不通的。”老人重复道,不知说与谁听。
·
现实,森林。
短刀斩向冰刃,顺刀身直下,激起片片雪花。眼看五指将被斩断,倾夜左手使冕升突刺,中途变招挑向珑雨下臂。
珑雨双指探出,不持刀的左手按住冕升刀身,短刀攻势维持不变。倾夜变招不及,赶忙弃刀收手后撤。这时珑雨双指由按转夹,劲力收放间他从倾夜手中抽出冕升,轻易得像是从刀鞘中抽出自己的刀。
倾夜两手空空,眨眼间败局已定。不,是死局。
珑雨将冕升丢回给她,自己将短刀归鞘。他微微沉下重心,单手按住刀柄,是居合斩的架势。倾夜立刻向侧方跑动,以弧形的移动轨迹绕开攻击范围,逼迫珑雨转身。但突然间剑鸣刺入脑海,珑雨短刀尚在鞘中,却有泼墨般的斩击直落向她的小臂。
是入鞘的刀意!过于强烈的刀意先行激发,无视空间方位斩出纵一文字居合。倾夜紧急翻滚躲闪,暗色的斩击擦着她的发梢飘过,此时珑雨拔刀,短刀的横斩封锁一切退避空间,与刀意斩击交叉成十字。他以单刀使出了双刀流!
短刀击飞了防守的冕升,倾夜一败涂地。
珑雨收起架势,回到木桩上坐下。倾夜赶紧拾刀,行礼:“多谢您的指教……”
“以剑道相互比试,就能知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珑雨说,“性格如何,在想什么,一交手就会清楚。”
珑雨说得半点不差,不同人的剑道是不一样的。大家长的剑道大开大合,不拘小节,浑然天成的剑势正有宗师气派;楚先生的剑道疾而阴狠,势如破竹一往无前,是如他自身一般毫无迷惘的杀人剑;而珑雨……
珑雨的剑道昏沉,散漫,如沉睡的巨人挥舞木棒,再是高妙的招式使出也显得颓然。这样的剑将她杀得片甲不留,倾夜一时不知该钦佩珑雨太强还是反思自己太弱。
“太迷茫了。你的剑。”珑雨说,“被重明骂了吧。”
“其实……”倾夜心虚地缩起脖子,将整件事情说了出来。说完后她才发现这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都惊愕于自己的反应如此激烈。恐怕在金叶市的乱斗与斗技场的拷问后,她内心的某处已经快要崩溃了,就像内部腐朽的木桶一样,受一点冲击就会碎裂。
“这样。”珑雨望了过来,他的眼眸是雾气般的灰色,“那么换一种说法。”
“?”
“残心者光时倾夜,是在大家长的默许之下,背负着向命主求援的任务出行的。她知晓这一任务艰巨且不可能达成,但还是以自己的决心踏上了旅程。”珑雨说,“这样又如何?”
还是一样的事情,观感却天差地别。故事的主人公立马从冒失离家出走的小女孩,变成带着觉悟而冒险的战士。倾夜高兴地站起来:“对!就是这样的……”
她的语气低落下来,又坐回地上:“不。不能用冠冕堂皇的话修饰蠢事啊。”
“蠢事啊。”珑雨意义不明地重复,“那的确是蠢事。”
“啊?”
但珑雨没有解答。他起身,向森林深处走去。倾夜意识到这个男人要离开了,并且——她本能地察觉到——如果在此道别,就再也没有和对方交流的机会了。她急忙站起来,被冲动役使着追上前去。
“珑雨先生,请问您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吊唁故友。”
“在,在您抵达目的地之前!”倾夜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声说道,“可以允许我与您同行吗!”
珑雨停步,看了她一阵。
“好。”
“十分感谢!”
倾夜连续砍倒两棵大树,将树干交叉做出标记。她匆匆刻下“我去修行了”,紧随珑雨的脚步远去。
这是很莽撞的决策,但是再虚掷光阴下去是不行的。重明作为雾中人教不了她,同伴之中也只有她一个残心者。即使冒险,她也必须变强才行!
·
迷茫森林面积广大,越往深处,雾就越浓。行走半日后,倾夜已完全分不出方向,四面八方均是模糊的树影,雾中不时擦过轻响,似是看不见的人的脚步声。她紧跟在珑雨身后,不敢远离,也不敢出声。直到夜幕沉下,珑雨斩断大树,做出临时的野营地。
他没有点火,两个残心者在暗中无言对坐。倾夜鼓起搭话的勇气。
“珑雨先生……是怎么斩出来的?”
珑雨呆坐着,好像没有明白。倾夜持刀比划着:“就是,用单刀斩出双刀流……”
“是逆刃拔刀。”珑雨说,“将斩击锻炼进剑里,需要用的时候再斩出来。”
“这也叫锻炼吗?!”
“纯靠意气的话,差不多一年。但是可以取巧。”
珑雨将手按上刀柄,那泼墨般的漆黑斩击瞬间出现,比纯粹意气的攻击要更加沉着。珑雨心念一变,斩击顿时转为惨白,在迷雾中一闪而过。
“哦哦,利用光影的话!”
“取巧则威力不足,成了小把戏。”珑雨松手,“不要依赖术。剑道才是立身之本。”
“大家长说术与剑道都很重要,两者均强才是残心者……”倾夜弱弱地说。
“那是你的看法吗?”
倾夜语塞。“这个……”
珑雨没有给出一锤定音的答案或劝诫。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他抛出问题,却不表明自己的态度,让“正解”存于模糊的雾气中。倾夜在长辈面前习惯察言观色,这样的态度让她很难应对,不知该如何打开话题。
眼看珑雨又要呆滞下去,她赶紧换了个话题:“珑雨先生,您修行的是什么流派呢?”
“你呢?”
“我是无想逆心流。”倾夜骄傲地答道,“是光时家代代相传的双刀流,被誉为修罗岛三大剑道之一的!不知道您的时代有没有这个说法……”
“要义是?”珑雨似乎很感兴趣,他果然喜欢剑道。
“要义是逆心。”倾夜一丝不苟地答道,“修行者最重要的就是听取他人的意见,一意孤行必然会走向偏激,乃至走向邪路。”
“那么这个剑道应该叫逆心流。”珑雨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刻薄,“一共才五个字也有多余的字在。光时家的大家长该重新上文化课了。”
“不不!不是这样!我还没有解释清楚。”“学会了什么。”珑雨打断。“额,基本的影袈裟术、超重罪术、幻光术,寒意宗派的术我也有学——”
珑雨眼中满是困惑:“你志愿加入螺旋塔?”
受不了了!这家伙把残心术当成什么了啊,天灾种的魔法吗?!在这个剑道人眼里用术的都是天灾种预备役吗难道!
倾夜气得鼓起腮帮子:“剑道我也有练习!基础的招式自然不在话下,独断、绝息、双风杀等我也都有学会……千夜瞬星也习得了!”
“哦?”珑雨明显感兴趣了,“真的吗?”
“理论上习得了的说……”倾夜逐渐小声,“实战里……一次也没用出来的说……”
说实话这也实在不怪她,理论上说,“千夜瞬星”是与龙泉乡“一炁千秋”相对应的,同等地位的秘传,学起来一点不比龙乡秘传简单,效果更是奇大无比。但在实战上一炁千秋堪称武修代名词,千夜瞬星却少有残心者提起,这全是因为这个破秘传的难用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它的使用条件是,残心者在激战中保持“无伤”。
受到精神攻击也不行,摔跤了也不行,哪怕被流弹擦破皮了都不行。一定要完美地维持自身状态全盛才能用出这一秘传,过时不候。人家正经龙乡武修一炁千秋一开往敌阵里冲只管杀就是了越打越强,修罗岛这秘传准备半天一不留神挨一下白搭了从头再来。
大家的性命都是宝贵的,没理由为了个理论上很强的把戏让自己打架如履薄冰。所以在倾夜这一辈的同龄人中,没有一个人愿意花时间学这秘传……
只有她傻不拉几地花了大半年钻研……等她学完其他人早都升变了……
“要学会用。”珑雨点着太阳穴,“千秋是武修士的心。瞬星是残心者的魂。学不会的话就是三流。”
“可是鬼瞳教头都特意告诉我们这个实战价值……”
“三流鬼瞳。不配当教头。”
倾夜哑口无言:“请来讲课的将军也说……”
“三流将军。”珑雨断言,“那个将军会被真械像杀鸡一样杀掉。”
倾夜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根据战报,那位将军在不久前死于蟾光要塞,的确被帝国的战帅轻易解决了。
“去思考。”珑雨强调,“怎么用?”
她真的想不出来,哪怕身手灵敏如楚衡空也难免在战斗中受创,更何况她这技不如人的残心者。倾夜思来想去,觉得再怎么取巧也没辙,这玩意就是用不了的理论绝学,除非你能保证自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无敌于战场。
她望着深不见底的迷雾出神。
她想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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