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傻逼皇帝怎么敢的?我们帮他守了多少次边境!”
“还好意思说什么智慧,巨人就是一堆不知变通的弱智。”
“反了他了!我早他妈看帝国不痛快了,想找茬就跟他来一场——”
“都闭嘴。”凡萨拉尔说。
全场噤声,因**师无声的怒火。他替代至尊法师坐在首座,他的意志就是卡尔索德的意志。
“这场会议本应由至尊法师主持,可他不在,由我代理。这是为什么?”凡萨拉尔冷冷地说,“刚刚那个喊打仗的小东西,你站起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那个绿发的年轻人站起来,害怕得简直语无伦次:“大人他……他去……帮世界树疗伤……”
“原来你知道。”凡萨拉尔点头,“那么皇帝呢?皇帝在干什么?我告诉你们,皇帝正在前线和死亡外道死战,因为他知道一旦那些骷髅趁虚而入,世界树就将枯萎,整个森罗秘境都将分崩离析。”
“而你们竟敢提及战争。”凡萨拉尔看着他们。他猛得发出咆哮:“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那法师直面了他的怒火,暗影粉碎了他的心灵,使其瞬间死亡。嚷嚷得最大声的蠢猪们摊死在座位上。一群蠢货。他将无用的尸体丢出窗外,宣布散会。
没有人敢反抗他的命令。
他坐在无人的会议室里,情不自禁地对这一切产生深重的怀疑。我们怎么就教出了一帮目光短浅的猪猡。这帮弱智甚至还不如山里的猎户懂得大义。
或许他们真的错了。
“嘿,凡萨拉尔。”他听到拉瓦伊娃的声音,“会变好的,对吗?”
“当然。”
“我想,帝国也未免反应过激……”拉瓦伊娃迟疑不定,“他们可能算出了什么糟糕的东西,但那不一定是正确的。我们……唉。如果他们能更清晰地认识到我们的力量就好了,在那些巨人眼里,我们还是那个游走各地的马戏团……”
当然有人捣鬼。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不会如此巧合。“会好的。”他再一次重复,切断通讯。然后他看到老友疲惫的脸。
“好消息,世界树的伤势稳定住了。”卡尔索德的眼中含着忍不住的得意,“这事儿连老龙也未必能搞定,不枉我研究了这么久的恶魔。”
“你的睿智无人能及。”凡萨拉尔放松下来,“所以,真是恶魔?”
“我确信了,君王是存在的。”卡尔索德严肃起来,“我捉不到它的痕迹,那是无形无相的生命。它本可以做得更加不动声色,但却大张旗鼓。它在挑衅我们。”
“这么说你还不能走。”
“至少在世界树恢复之前,是的。”卡尔索德叹息,“该死的,我真想往那个傻逼皇帝的脸上吐痰。但是现在局势实在糟糕。”
“你就放心交给我吧。”凡萨拉尔说,“有我在,一个火花也擦不出来。”
“别太……”卡尔索德欲言又止。
“非常时期需要有非常手段。”
“……好。”至尊法师点头,“拜托你了。”
凡萨拉尔说到做到。下到学徒上到正式法师,每一位螺旋塔成员的身边都安插着一只戮鬼。他当着诸多师生的面捏碎挑事的刺头,用行动告诉每一个人他不介意干掉不识大局的蠢货。
他给徒弟们委以重任,他给那些信得过的徒弟起了代号,防止他们的真名被人用于诅咒。燃烬和咒雷是最先成长起来的好小伙,他们密切注意每一个危机的征兆,用最狠辣的手段解决外道与恶徒。
许多人不敢称呼他的名字。他们称他为“戮鬼之主”。
“凡萨拉尔大人,我觉得这有些太凉薄了。”瓦克洛抱怨,“您不介意我多干掉几个白痴吧。”
“画你的画去,少给我找事。”凡萨拉尔冷笑,“我不在乎。”
“唉,这可真是,这可真是……”瓦克洛的耳朵一抖,它丢掉画笔,“大人,帝都有变,盈月圣子。”
“黑月动真格的了。”
拉瓦伊娃的传讯几乎在同时到来,之后他收到另外两位**师的联络。帝都上空黑月盈满如空洞,第一深渊向帝国伸出魔掌。而在所有焦急的呼唤声传来之前,在第一滴黑血落到地面之前,他已出现在帝都上空,直面千眼万手的深渊魔蛛。
沉沦者的眼瞳闪过惊愕。“你是——”
“我是戮鬼之主。”他举起法杖,“我无处不在。
·
许久没有打过这么艰难的战斗,但到底这次是他赢了。那个胆怯的沉沦者在死前求饶,他种下术式,用虚天影法将其完全控制。不为别的,他们需要战斗力……他也需要一个熟悉外道消息的活口。
整个螺旋塔都在为他欢呼,只是这次,他实在累得过头,没有耍戏法的力气。他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但也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没在人群中看见拉瓦伊娃,那个爱操心的娘们这时候反倒不在,是个稀罕事。
“看看你。”凡萨拉尔听到熟悉的声音,“守护帝都的英雄。”
至尊法师在人群前端微笑,大力地拥抱他。“你总算回来了,混小子!”他狠狠拍着卡尔的肩膀,“在城邦疗养得蛮不错,嗯?你都有胡子了。”
“那地方伙食可好了,修身养性。”卡尔索德大笑,“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我们睿智的陛下会说出什么呢?”
他们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来,议论将到来的会不会是某位战帅。这时的他们活像两个顽劣的孩子,但他们有庆祝的资格。在这场拉锯战中是他们赢了,守住了正义也守住了自己。
但当巨人皇帝亲自到来时,即使卡尔索德也惊呆了。
“我真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道谢。”卡尔索德说,“那个古板的,冷酷的,不知变通的蠢货……”
“小时候我们还得叫他陛下呢。”凡萨拉尔笑,“走吧,听听陛下怎么说。”
事后想来,他们本该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所准备。人人都清楚巨人冷如钢铁的脾气,曾是帝国子民的他们尤其理解这个国度的作风。但是他们对此视而不见,就像对过去的每一个错误一样。以至于在皇帝开口的前一秒,他们还在盘算着如何奚落这个自以为是的独裁者。
“至尊法师卡尔索德,我代表巨人帝国向你发出最后通牒。”皇帝说,“神谕机已得出结论,元素魔法存在致命缺陷。你们将成为第四外道。”
卡尔索德的笑容凝固了。
皇帝继续说道:“在测算结果稳定之前,你必须停止所有研究,两位正神将稳定你的幽体……”
卡尔索德似乎惊呆了,很吃力地开口:“嘿,你可能还没有拿到最新的消息,我们刚刚守护了你的帝国。”
“我知道。”皇帝说。
“你知道。”卡尔索德重复,他的胡子尖都在发颤,“我的朋友,刚刚救了你的子民,现在,你过来指责我?”
“在15个标准时间单位前,帝国侦测到了螺旋塔与忘却摇篮的直接通信。”皇帝漠然地说,“根据神谕机的计算,这场袭击有87.6%的可能为螺旋塔一手策划——”
“够了。”卡尔索德轻声说,“够了。”
凡萨拉尔听到了轻微的破碎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被一直拘束着的,可怕的存在因此爆发出来,带着令神明也为之退缩的可怖怒意。他被吹飞出去,那耀眼而灼热的光芒站立在皇帝面前,天地因他的怒吼而震撼。
“——滚出我的国度!!”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至尊法师的愤怒。那份无法抑制的情感,让整个世界在烈火中燃烧。
·
卡尔索德坐在焦黑的废墟中,仰望黑色的夜空。
从战斗结束后他就没说过一句话,除了凡萨拉尔以外无人敢于接近他。
“卡尔。”凡萨拉尔低语,“嘿,卡尔。”
“他们觉得我错了。”至尊法师说,“你觉得呢?凡萨拉尔,我们错了吗?”
凡萨拉尔无声站立,他知道友人不期待自己的答复。卡尔索德摇头,望着深沉的夜空。
“若说与外道有染,神树城邦恐怕更难逃脱其咎,若说手腕严酷,皇帝自己就是天底下第一的暴君,若说手段过激,不容自由,为何不去看看那些自诩为神的古龙,看看他们曾经一手引导的‘文明竞争’?”至尊法师慢慢说着,“这世上从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物,他们可以为大义牺牲其他……我们却不行?”
“我们的人为了和平死伤,我们的人为了大局付出,我们的魔法,我们的心血,我们的一切都献给了这个世界,而最后他们说我们是外道!!”至尊法师突然怒吼,“你告诉我!为什么事到如今,他们说我是外道!!!”
“我不知道!!”凡萨拉尔回吼道,他也快疯了,“因为我们错了吧!那又怎么了?!就像你说的一样,这世上有人没犯过错吗?为什么他们可以,我们不行?!”
卡尔索德摘下眼镜,低声发笑。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发高昂,似一个终于想通了的,单纯而快乐的孩子。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他抓着友人的肩膀,因自己得出的解答而欣喜不已,“凡萨拉尔,你知道吗?”
“我说了我不知道——”
“因为他们是正神,而我不是!”卡尔索德激动地挥舞着手,“所以皇帝从不对老龙进言,所以世界树怎样与外道交流也无人敢于提及。那可是至高无上的正神啊,整个世界仗着他们的护佑,所以没有人敢于触怒至高,他们还要指望着正神活命!!”
“所以正神总是对的。他们必须是对的。如果你不依仗这些正确的人,你就只能到深渊中去!!”
“这就是正神!万界生灵性命所系,定义何为正确的神明!”
至尊法师松开友人的手,眼中含着深深的自责。
“是我错了,老朋友。”卡尔索德说,“这一切全因我实力不足,但很快,所有问题都将解决。”
“我已经领悟世界的奥秘。”
“卡尔!”凡萨拉尔慌了,“你冷静点!卡尔!!”
卡尔索德飞身而起,带着开悟的微笑。金与黑的光芒在他的身边缠绕,似亘古以来未曾分离的螺旋。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阵法生成,在一瞬间掩盖了整个森罗秘境。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凡萨拉尔嘶叫着伸手,抓向那个遥不可及的神明。
“卡尔索德!!我们可以先做测试,排个计划。至少让我们帮你再多做些准备!!”
“我们向来不需要那些。”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刚从深海生还的一天,年轻的孩子向他讲述魔法的奥秘。那是心灵与感情的大道,是多变与个性的艺术。
“一朝开悟,登临神祇。”
世界在光芒中收束。
整个沉动界的元素,在这一刻沸腾。
·
凡萨拉尔觉得自己撑不住了,他正在扩散,像是稀薄的蒸汽,朝着过分宽广的世界发散。支撑自我的意识正在坍塌,质点六“静虚空”陷入了末路,因为虚空无法稳定维持。
他将要成为微不足道的点。
他将要坠入第二深渊。
要用情感维系元素,他尽力逼迫出自己的勇气。只有勇气能维持他的形体。可这一次就连勇气与爱也失去了效果,无往而不利的感情背叛了他。他在迷雾中沉沦,感受着冰冷的,迷惘的死亡。
——凡萨拉尔。唤起你的感情。
抱歉,卡尔。他在心中苦笑。我搞砸了。在这一道上我总赶不上你。
——你可以的。你只是忘了那个小技巧。还记得你最开始学习魔法的时候吗?
他当然记得。喋喋不休的回忆。那只该死的野猪。幼小时胆怯不安的自己。
——有恐惧,才有勇敢。
——拥抱恐惧。
他抓住恐惧的绳索。
于是迷雾破开,世界天翻地覆。
·
“你还好吗,凡萨拉尔?”
他猛得站起,伸展自己的肢体,喜悦割裂了愕然,让他发出欣喜的尖笑。他语无伦次,他手舞足蹈,他在原地转着圈儿舞动。卡尔索德哈哈大笑。
“天啊!天啊,卡尔!!”他用力拍掌,“质点7的世界太棒了。我从未如此……自由!!”
“你现在懂了吗?”卡尔索德问他,“你明白了吗?”
“当然,你是对的。你总是对的!!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他欣喜着,与友人大力拥抱,同时分散自我投入众多视角。
现在的他不需要再依靠戮鬼,他可以从无数个角度观察这个世界。但他还是习惯性分出视角,去借用那些亲切的小东西的眼睛。他刚刚昏迷了那么久,他总得做保险,检查那些戮鬼是否——
他看到鲜血与残肢。
他听到惨叫、求饶、咒骂与哭嚎。
他看到阴影在孩童背后蠕动,看到野兽撕扯鲜活的血肉,看到火焰被暗夜吞没,看到恐慌令人群疯狂。他看到成群结队的狂兽撕咬生命,他看到暗影粉碎战士的骸骨。
他在数不清的视野中同时存在,他看到数以千万的死亡,看到无法计数的悲伤在暗影中流淌。
他亲眼看着沉动界中的一秒。
被恐惧支配的一秒。
这是,他失去意识后的“记忆”。是一小时前的过去。
而后,三千六百个“一秒”同时到来。
他听到自己在现实中大笑。
他的理性在无间地狱中嚎哭。
在那无穷无尽的血与尸骨中,只有老朋友独自站立,亲切如故。
“你准备好了吗,凡萨拉尔?”卡尔索德向他伸手。
“那就出发吧。一切才刚刚开始。”
“让我们一起,去改变这个世界!”
·
从那一天起,虚像之海的涨潮次数减少,历史迷雾的逸散范围减小,忘却摇篮的光芒,也会在某些夜晚被暂时遮蔽。
因为世界上有了风雪。
有了沙尘。
有了地震。火山。雷暴。龙卷。有了无规律现身的,令深渊也为之退避,无从捉摸的种种现象。
人们称其为“天灾”。
·
在那以后的事情,几乎都记不清了。
无意义的对话。
似乎有意义的教育。
重复着对勇者的考验。
期待着打破恐惧之人的出现。
在转瞬即逝的,露水般的时间中。某一日,曾有一缕值得记忆的光。
那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有一只戮鬼被打倒,勇士战胜了考验。他从戮鬼的尸体中走出,看到了拿着影子剑与光盾的孩童。
“恭喜,你战胜了恐惧!”他说,“梦魇之王准备给予你奖赏,你想要得到什么?”
那孩童用剑指向天空。
“你可以在天上造一个保护大家的屏障吗?有了这个东西,天灾就能变少,外道就很难进来了。”
他一下子怔住了,想起许久之前的那个夜晚,他与老友的交流。
“你想要天空?”
“天空……这是个好名字!”孩童兴奋道,“你能做到吗?”
“以前曾经有个人有和你一样的想法。但他失败了。”他说,“我也做不到。”
“这样啊……对不起,为难你了。那我就继续努力吧。”
孩童举起闪亮的盾牌,自信满满地说道。
“等到我变强以后,我一定要让世上拥有天空!”
他一时间想要哭泣。想要嘲笑。想要歇斯底里地咒骂。
他俯下身来,抚摸孩童的发丝。
“这真是个棒极了的愿望。”魔王说,“祝你成功。”
于是,时光淡去。
在虚无的光阴中,梦境走到了尽头。
·
他缓缓地睁开眼帘,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大厅。
现实比梦境寂寥些许。时光就像叶脉上的露水,谁也不知其何时消失。往事与生命都随之而去,不变的唯有眼中的世界。如万花筒般旋转不休的,沉动界中的一秒。
他有些厌倦了,恰在此时使者们依次进入,跪倒在梦魇之王的座前。燃烬、咒雷、肢蛛、夜行。都齐了,城里再也没有值得一提的存在。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意识已回到现实,记忆却仍然在梦中恋恋不舍。于是心血来潮的,他问道:“肢蛛,那时是谁让你去的帝都?”
“这我还记得的。”肢蛛战战兢兢地说,“但是……这重要吗?”
“也是,没所谓了。”他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怎么了怎么了?全部过来是有什么事?”
“燃烬观测到了阵法。”夜行说,“第35届勇者正准备升变。”
凡萨拉尔笑了,那是期待而又心满意足的大笑。他从王座上站起,四道影子如箭般射出,刺入四位使者的体内。那是魔王的命令。
不许退缩。
不许逃避。
全力以赴。
“让我们打响这盛大的最终战。”凡萨拉尔大笑,“魔王军,全军出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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