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的世界,无声的杀意,上一次的败北在脑中闪过,倾夜因记忆中的痛楚而僵硬。下意识的,她想要使出千夜瞬星,靠意气的爆发来打破时光,然而武者的直觉阻止了行动。
还不行。
被突如其来的一剑吓得慌了阵脚,这样的自己怎能算全盛时期。即使用出瞬星,得到的也不过是黯淡的光。现在应用的是……!
她僵立不动,任凭短刀斩过头颅。身躯在中刀前一刻变作不可干涉的雾,雾转心之术保证了这一刻的无伤。同时冕升因被斩的冲击移动,带起短短的弯弧。倾夜依靠一线光芒加速时间,争取到行动的自由。
她在光中侧转身躯,以在水泥中漫步般的艰险转移方位。而后停滞的时光开始流动,短刀擦着倾夜的耳畔刺过,凝集的杀意带来了被一刀刺穿的错觉。倾夜就地一滚狼狈地回避,夜行的斩击毫不留情地到来。
举起冕升,勉强格住,无法化解的力量使得她倒飞而起。倾夜用影线拉扯城堡的凸起荡回战场,才刚起步夜行就将影线斩断。她挥出斩击,在加速的时光中疾驰,绕到安全的方位,可夜行如未卜先知般转身斩下。倾夜急忙挥刀对攻,长短双刀交错的瞬间,她的手腕不由得颤抖起来。
夜行的意气沿刃奔流,简直像是无形的怒火。那股怒意使得涣散的剑道凝实起来,此刻的夜行犹如鬼神般可怖!
“不愧是夜行先生……!”
“闭嘴!”夜行怒吼,“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说出那种话!上次的败北还没让你理解到真相吗!”
“我已经完全理解了。”倾夜努力维持架势,“正因如此我才——”
“本以为你已经成长了,结果却仍然这样愚蠢……”夜行的声音因怒意而颤抖,“最根本的道路走错了,即使取得再高的成就又有什么用!”
“光时倾夜,你真是令我失望!!!”
斩击如流星直落。冕升无力地歪斜。
在全力以赴的夜行面前,倾夜的守势被轻易地击碎。刀刃斩向女孩的眉心,带着持刀者的悔恨、哀伤与愤怒。如水般流过的刀身上,反射出女孩的目光。
而后,交错而过的注视被阴影斩断,第二把短刀凌空斩下,正正击在夜行的兵刃上!
“——夜行先生你才是,给我差不多一点!!”
影刀握在倾夜的手中,在交击后顷刻碎裂。罪骨残心者的黑刀术,无法与戒律骑士的影刃相比,充其量不过是用于应急的一次性武器。倾夜再度握住新的黑刀,长短双刀的斩击交错为斜向的十字。她毫不退让地面对夜行的暴怒,以自己的感情正面相搏。
“已经可以了吧,都已经过了数百年了!梦魇之王早就死了,您也是历史书中的古人了,连明武大人都是尊贵的大家长了!”倾夜激动地喊道,“您早就可以……原谅自己了!”
“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明白!”
以凌驾于其上的气势,倾夜喊道。
“在升变的时候,我就见到了。冕升是……你的刀啊!”
黑刀再次被击碎,夜行斩出静止的时光。依然没有破解的方法,可倾夜不允许自己的退让。
于是她用尽力量,斩出加速的弯弧。在即将静止的时空中,凝滞的黑与跃动的白,带着针锋相对的意志碰撞。
强烈的感情,疾驰于刀刃之上。沉眠已久的思念,被双方的意气所唤醒。
于是,在自我时空相撞的瞬间。过往的追忆,浮现在两人脑中。
——那是,惨不忍睹的尸山血河。
被视为未来希望的秘魂们,在与它接触的瞬间即死。
以忍耐力和精神力自傲的中坚力量,在它的狂笑声中哭嚎求饶。
精神被粉碎了。勇气被磨灭了。在不讲道理的强大,与凌驾其上的疯狂面前,区区个人连存在都是奢望。
绝望国中圣歌奏响,魔王站在尸山顶上,向被刻意留下的他们大笑。
“值得期待啊,各位。不亏我千里迢迢来此一遭,能坚持到这个地步,不愧是崭露头角的残心者们!”
“还能爆发出更多力量吧?还能再一次站起来吧?还能向我发起挑战吧?
理应是这样的,怎么有这么多人在哭啊?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啊!”
它,那个东西,在每个人的眼中放大,犹如自深渊底部爬出的恐怖的兽物。
“我只好做一次恶人。
那就这样吧。三秒钟后再没有人发起挑战,我就把你们中的一半杀死。
六秒后若没有全员站起,就让你们珍爱的家属也参加考验。
散播噩梦,释放戮鬼,做些有趣的小实验,要怎么想像都可以,反正你们会亲眼见证的。别怀疑,我是戮鬼之主,我无处不在。”
“怎么样,害怕了吗?”
“那就站起来。”
“站起来。”
“用尽你们的全力,与我战斗!”
他跪在地上,看着那个癫狂的影子,听着那自鸣得意的笑声。骨髓的深处,因此压榨出一点愤怒,可愤怒被凌驾其上的恐怖击垮,他的心灵还在苍白地站着,可他的**已在血泊中嚎哭。
做不到。
没有办法。
那绝对不是,区区他们能够打倒的对手。理智告诉自己必须动起来,心灵却颤抖着退缩。1、2、3,时间已经到了。他发不出声响。
但是,有勇敢的人站起身来。拿着他的双刀,再一次站在魔王的对侧。
“——明武,还记得你的主意吧。”
他听到兄长冷静的声音。
“带着大家一起,用你的术。”
他当然记得的,不久前与兄长的闲聊。加速的光与静止的影,若以意气圆环将矛盾融合,就能爆发出超越界限的力量。那是一如既往的异想天开,连他自己都没有当真的谈笑,可是兄长记住了,他真的有在思考。
“胜负不过一死,我们赌最后一次!”
明武站起来,其余的同伴们想要参战,却已失去了那份力量。他的刀碎了,于是兄长将一把刀丢了过来。魔王兴奋地大笑,似乎诉说着期待的话语。他没有听,他握住兄长的刀,即使死亡也决不能辜负这份期待。
他斩出明亮的刀弧,刀光扫向战场,时光以千百倍的速度流动,过度活化的光子将众人也扫向后方,他尽全力斩出歪斜的圆。在飞逝的光芒中向魔王奔跑。
可他没能触及魔王。他碰到了一道漆黑的线。兄长的最后一击斩向了自己身后,铸为时光的壁垒。壁垒外的时间千百倍流动,壁垒内的光阴缓慢近乎静滞。
那份被无限放大的光阴,令刹那成为永恒。
“兄长……”他喃喃自语,“兄长!!夜行!!!”
在不可触及的光阴彼端,夜行向他静静地微笑。他这才注意到夜行拿着短刀。怎么会没有发现呢。长刀用于杀敌,带着短刀是为了切腹自尽。他听到魔王的吼声,即使在时光之外也能感受到那份被愚弄的怒气。
他看着夜行回首,提刀斩向魔王。
他此生最后一次听到兄长的声音。
“——来吧,梦魇之王。
我来做你的对手!!”
悔恨,失败,牺牲,勇武,一切都被时光冲淡,变作久远时光前的故事。仅有刀刃明亮如昔,封存着数百年前男人懊悔的哭声。
于是,双刀分离。
晶莹的泪珠落下,在浑噩的光阴中逸散,模糊。
“明武大人当年说,夜行大人作为将军,没有取得战争的胜利,作为残心者,没有得到无愧的死亡。
可他付出了所有,去救援大家的生命。他是我永远敬爱的,最好的兄长!”
倾夜紧抓着长刀,她没有抹去泪水的空隙。夜行紧握短刀,似乎仍想呵斥,终究将话语无声咽下。他捂着自己的面具,苍白的手背微微颤抖。
“你看到了。”夜行叹息,“你觉得感动。你钦佩当年将军的牺牲。可你只见到那一幕,却不知其后发生的种种。”
“残心者光时夜行在那一天救下了543个人。”
“而恐惧使者夜行屠戮的生命,根本无可计数!”
他死死攥着刀柄,对着倾夜,也对着自己咆哮。
“你怎么能向往如此愚蠢的决策!
那是你必须引以为戒的反面,倾夜!!”
回应他的是交错的剑光。
不再发言,流泪的少女只是挥下剑刃。夜行滑过斩击,让到侧方,刀柄击向倾夜的侧腹。倾夜闪身回避,然而夜行因此而占据上风。悔恨的短刀斩下,倾夜以掌心顶住刀身,死死扛下劈斩的力道。
“是啊,生命比尊严更重要,有生命在的话怎样都能想办法,这样的想法当然是正确的。可你有没有想过老人们为何会教育你无谓的‘尊严’,为何会崇尚战死沙场的思想?!”
“因为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即使活下去也不意味着会有希望!你想让自己活下去,就会葬送旁人的性命,你以为牺牲自己能救到更多的生命,却只是在恶意下成为新的屠夫!!”
“自以为是的选择,自以为是的牺牲,造就的是一千次死亡也无法弥补的大错!”
夜行的声音嘶哑,怒意中含着深深的哀伤。他太过理解倾夜的性格,知道这个女孩不成熟的表面下带着怎样的心灵。
重视生命,却同样重视同伴的安危。
为了旁人的生还,不介意牺牲自己的性命。
这是正确的。甚至高尚的。可也是最不应出现在战场上的人。若想胜利,就需无情,若身为残心者,就需奋战到底。不能有同理心,不能被牺牲蒙蔽双眼,能够战胜外道的,是敢于引领众人前往地狱的狂人。
“带着这样一厢情愿的想法,即使你变得再强,也没有任何意义!”
“——有的。”
刀身剧烈地颤抖着。
不只因为自己的愤怒。
更因为自对方的兵器上传来的,高涨的意志。
“是有意义的,夜行先生。
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我,决不允许你这样污蔑自己!”
足跟激烈地撞向大地,骨骼在冲击下短暂地合为一体。
运用此等强烈的支撑,倾夜磕飞夜行的刀。新的黑刀顷刻生成,黑白双刃刻下繁复的轨迹,不再顾忌是否命中,不再考虑是否能达成无伤。只是顽固地挥刀,以自己的意志,刻下绝不退缩的斩击。
“你救下的那543个人中,有后来声名远扬的大家长,有教书育人的教头,有在今日还奋战在战场第一线,为众人的生命而搏杀的战士。
还有更多的,没有被史书记录的,平平无奇的人。他们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岛屿,他们的子孙与后代形成今日庞大的家族。那其中平凡的一人,就是我的先祖。”
夜行后退一步。
看不到完美突破的轨迹,仅能以退求下一局的变数。然而倾夜趁势追击,高亮的冕升以极速斩下。他没见过这样的刀法,过去的那些家伙之中也没有这种刀。是她自己琢磨的我流吗,还是仅仅是,在激昂的情绪下挥出的乱击吗。
可是,抵挡不住。
就像上一次决斗一样。
精于剑道的大师,却无法挡住这样的剑。
“没有你的牺牲,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光时倾夜。
被恐惧使者斩杀之人,必然会诅咒你的存在。
可因此而生的我,决无法否定你的行动!”
额角,双臂,心口,脖颈,腰部,双腿。互不相连的八道剑光同时斩出,漫步于八道光芒中的倾夜出剑,在现实时间中刺出同时存在的斩击。
依然没有躲闪的间隙。依然无法击破她的剑势。
因此,夜行以斩击回击。
他体内的“锁”全部打开,凝聚的意气封存与刀上,使短刀与静止的光阴融为一体。在八道光芒触及衣衫的一刻,他沉默地出剑。千夜瞬星的要义融于此一剑之中,意识与现实在刀光中模糊。
那是无从抗拒的刺击,正如无法逃避的死亡。光时夜行终生修得的奥义,即使弱化到今日的地步,也足以称为必死的剑技。
无想逆心流·诛戮剑。
飞旋而来的刀光,被刺击坚决地穿透,如同长矛刺穿盾牌,如同刀刃割破皮肉。八道斩击的囚牢被坚决地破坏,即使迷雾也无法阻挡必死的一击。倾夜盯着刀锋,缓缓下放长刀,将冕升置于侧方。飞扬的刀光在她的面前破碎为光流,最后一道刀光破碎的瞬间,倾夜向着魔剑冲去!
冕升发出刺目的光芒,那些被击碎的刀光回旋飞舞,回到了原本的刀身上。超光子加速带因此叠加,时光的流逝在仅此一剑之中抵达极限。她迎着刺击出刀,向死线挥出璀璨的刀芒!
无想逆心流·转生刀。
武尊亲传秘剑。诞生于夜行死后时代的,崭新的剑道。
而后,光影散去,仅余风声。
双方背对而立。
倾夜捂住腹部,跪倒在地。她没有完全闪过魔剑,夜行的剑终究刺中了,只是略有偏差。她咬紧牙关,努力站起,转身看向背对自己的男人。
夜行低声叹息。
“剑道重要,还是术重要。”
“一样重要。”倾夜说。
“性命重要,还是尊严重要。”
“性命重要。”倾夜说。
“无想逆心流的奥义是什么。”
“听从逆耳之言,以其磨砺自身。”倾夜用力眨眼,“坚守本心所求,无畏无想向前。”
夜行松开兵器,短刀“珑雨”顺着屋檐滚落,来到倾夜脚边。他依然背对着倾夜,无法得知男人此刻的表情。只见象征恐惧的面具碎裂,掉落在地。
他的身影在光中消散,仅余最后一句温和的话语。
“你就在你自己的路上……
好好地,向前吧。”
倾夜拾起短刀,抹去眼泪。刀身上暗影涌动,带着曾经残心者残留的思念。她清晰地感受到,噩梦之都各处的战火均已平息,或重伤或疲惫的战友们,正赶赴唯一一栋建筑。
她刺穿屋顶,黑石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倾夜跃入城堡,赶向最终的战场。
破晓作战第四战,倾夜对夜行。
胜者,倾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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