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包厢里,圆桌上摆满了饭菜,小二不断进出,酒是少见的,桌上摆放着盛满梅子饮的玻璃壶任人取用,桌上蒸炸煎煮炒的菜色一样不少,点了红心的糯米点心重在两碟凉菜上头,头顶的灯泡散发着明亮又温和的黄光。
“诸位难得来一趟,不必客气,尽管吃喝。”主任端着饮子站起来,她刚刚三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落落大方,与人说话时声如洪钟,中气很足。
不过官话还是要说的,她乐呵呵地说:“这些年来,我们与斯国多有合作,两方得利,于国于民都是好事,来往的货船多了不知凡几,便是阮姐,也向来称赞倭人勤劳简朴,大有汉人百姓之风,以前是有大海阻隔,困于航道艰难,风大船小,又有沿海贼寇,抢掠不断,以至于两国民间近无交集,偏偏上苍令我们做了邻居,既是邻居,自然要守望相助,方不负上苍的一片苦心。”
“今日难得与诸位同坐言欢,不必客气,请。”主任喝了一口饮子。
有她带头,藤原得悟也喝了一口。
包厢里的使臣们也渐渐放松下来。
虽说从前没和女人共过事,但——自从到倭国淘银的汉人变多,他们再不情愿,也只得和女人们打交道,因去往倭国的汉人女人实在不少,她们要么有阮地官职,要么是民间豪杰,女人和男人还不同,她们大多是带队到的倭国,这意味她们有自己的人脉,自己的武装,在阮地时不能有,出了国,自然怎么安全怎么来。
男人里头,突发奇想集结一堆人租艘船到倭国的不少,未必有什么组织,更别提这么多人如何指挥,而女人们大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连打手都聘用好了,这才来到倭国,在倭国也有早已搭好线的中间人。
如此一来,使臣们便很难说让手下去和这些女人们谈。
毕竟他们再轻视女人,也不敢轻视她们带来的货物,有些紧俏的货物,甚至在阮地官方那都买不到。
有一就有二,渐渐的,和女人打交道,谈正事,似乎也就成了寻常的事。
尤其平安京的大街上,总有一些昂首挺胸的女人,说起话来跟男人一样,动不动就是家国大事挂在嘴里,时不时就是“官府的政令”如何如何。
她们和善的时候还是很和善,尤其是做生意的时候。
但不和善的时候也叫他们大开眼界,阮地的女人是可以因为被倭国男人骚扰而拉着那个人去役人那里讨说法的,如果当地官员不处理好,她们还要拉着人去驻倭办,让阮地的官吏给说法。
甚至闹到最后,藤原家也要插手,想办法让女人平息愤怒,又让阮地不要插手。
日子久了,倭国的男人看到阮地的女人,就像看到夜叉,能躲多远躲多远。
不过他们也想到了挣钱的办法,让自己的妻女去招呼这些女人,阮地女人有钱,不管是给她们兜售东西,还是为她们干活,她们给钱都很大方。
往往妻女为阮女们做一个月的火,就足够一家人吃上半年。
甚至高官的妻女们,也开始学着和这些阮女交际,不再是以前贵族女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景象,她们组织的茶会,插花会,也不再围绕着宅里的那些事,而是听阮女们侃侃而谈如何做生意,如何和官吏们打交道。
如今在倭国倒卖白银的人里,一小半都是这些贵族女性。
连藤原得悟都知道,自己的母亲也参与了,甚至因此被父亲冷落,可即便如此,母亲也没有放弃。
他去劝母亲,希望母亲不要和父亲对着干,倭国女人一向是贤惠的,对丈夫和儿子一味奉献,甚至连说话都不会大声,不仅因为她们受到的是这样的教育,更因为她们一生都不能有自己的财产,离开了丈夫和儿子,她们只有一条死路,和丈夫儿子作对几乎就是自掘坟墓。
母亲却对他说:“我喜欢花钱。”
母亲的声音很轻:“我也很有钱,我有不少嫁妆,我现在还买了很多铺子,我可以花钱。”
这是没错的,藤原得悟也很支持:“家里不会少了对您的照顾。”
母亲却摇头:“你不明白,以前我有钱,但我知道那些钱不是我的,花不花,怎么花,都要看你的父亲,但现在,我想自己花钱,我喜欢大国的绸缎,喜欢大国的细布,他们的琉璃首饰,还有香露……如果可以,我还想把家里的窗户都换成玻璃窗。”
“他已经老了。”母亲甚至有些刻薄地说,“你很快就会接过他的位子,你是我的儿子,难道也要像你的父亲那样对我吗?”
藤原得悟就说不出话了,他不可能和父亲一样,对母亲,他做不到那样苛刻。
于是藤原得悟就退下了,他甚至有些迷糊——母亲做的,似乎也不算错啊?!
阮女们在倭国横行无忌,她们甚至还是外国人,却享有倭国女人没有的特权,他的母亲是倭国的贵族,是地位最高的藤原氏的女主人,母亲难道还不如阮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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