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王奶奶的药回到物流堂时,日头已过了正午。林风抱着半块新蒸的桂花糕,趴在竹榻上写订单,小眉头皱得像只认真的小兽。蒯迪元坐在对面的石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轮回符文印记——那是乾坤箱净化后,残留在他手上的淡淡纹路,像一枚洗不掉的胎记。
“师父,你的缩地成寸好像变快了。”林风突然抬起头,嘴里还塞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刚才去王奶奶家,感觉眼睛一眨就到了。”
蒯迪元微怔,下意识地运转灵力。丹田内的气流比往常更加凝练,其中竟掺着一丝极淡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银色灵力,流转间仿佛能听到细碎的“滴答”声,像时光的脚步。他试着踏出一步,预想中“缩地成寸”的轻微眩晕并未出现,反而有种踩在水面上的轻盈——眼前的竹榻、石桌突然泛起叠影,像隔着一层薄雾看到了昨日的景象:林风在竹榻上打滚,他在石桌前核对订单,阳光的角度都与此刻分毫不差。
“这是……”他猛地收住脚步,叠影瞬间消散,只余下真实的蝉鸣与花香。
那不是幻觉。是“过去的路线残影”。就像雨后地面上未干的水洼,倒映着不久前的光影。而他的灵力,竟能短暂地踏入那片“倒映”之中。
轮回之力。
蒯迪元低头看着掌心的印记,心头涌上复杂的滋味。幻境中的记忆与现实的灵力交织,终究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这力量能让他更快地派送,却也像一把双刃剑,提醒着他那些跨越时空的牵绊,从未真正远去。
“师父?”林风被他的神色吓到,把桂花糕往怀里一塞,凑过来拉他的手,“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蒯迪元回神,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触到少年温热的头皮,才彻底从那短暂的恍惚中抽离,“就是想起些事。”
他起身走向内堂,想拿些灵墨来平复心绪,却在推开内堂门的刹那,脚步顿住了。
内堂的墙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灰布包裹,正静静地靠在乾坤箱边。包裹的捆法很特别,是用三根麻绳交叉缠绕,打成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结——那是玄阳门弟子寄件时独有的手法,三百年前,墨尘子寄往忘川驿站的信件,用的就是这种结。
“这包裹……”蒯迪元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明明记得,今早出门前,内堂还空无一物。李掌柜送来的药箱放在天井,林风的布包扔在竹榻上,绝没有这个灰布包裹。
“是刚才有人送来的吗?”他回头问林风。
少年摇摇头,小脸上满是茫然:“没有呀,我一直在这里写字,没人来过。”
蒯迪元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包裹。布料粗糙,带着山间草木的潮气,绝不是幻境中的虚影。他深吸一口气,解开那个熟悉的结——包裹里没有**,没有符契,只有半块干硬的桂花糕,和一张泛黄的纸。
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墨尘子的笔迹,却比玉简上的留言多出几分仓促,仿佛写于临终之际:“阿砚魂体已入轮回,托我转交一物,奈何心魔缠身,终未送达。今借幻境余波,寄往物流堂,望蒯道友代劳——此物系他本命玉佩,碎于断魂崖,盼来世能凭此相认。”
纸下压着半块玉佩,裂痕累累,却依旧能看出温润的质地,与他记忆中阿砚佩戴的那块分毫不差。
“幻境中的执念……显形了。”蒯迪元喃喃自语,指尖捏着那半块玉佩,冰凉的触感刺得他心口发疼。
墨尘子在幻境中说的“托你送的最后一单”,竟不是玉简里的客套话。那残魂消散前的执念太过强烈,竟穿透了幻境与现实的壁垒,将这份迟到的托付,真真切切地送到了他手上。
“师父,这是谁的玉佩?”林风凑过来,小手指着玉佩上的裂痕,“碎得好厉害。”
“是一个等了很久的人。”蒯迪元将玉佩小心地收好,连同那张纸一起,放进乾坤箱的底层,“我们要替他把玉佩送到该去的地方。”
“去哪里?”
“不知道。”他诚实地摇头,却没有丝毫犹豫,“但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就像那些地址模糊的包裹,只要慢慢找,总会找到收件人。”
他合上箱盖,青铜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他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件“显形的执念”。幻境中那些未散的牵挂,那些深埋的因果,总会以各种方式,在现实中留下印记。
就像此刻,他突然想起清河镇东头的张寡妇。三个月前,她托他给边关的丈夫寄一件棉衣,后来却传来丈夫战死的消息。棉衣被退了回来,张寡妇抱着棉衣哭了整整一夜,说“早知道就多绣几针”。
那时他只当是桩寻常的遗憾,此刻却突然想去看看。
“林风,跟师父去趟清河镇。”
“哎!”
师徒俩锁好物流堂的门,踏上青石板路。蒯迪元试着运转那丝轮回之力,脚下的路果然泛起淡淡的叠影——他看到三天前的自己在这里走过,手里提着王奶奶的药箱;看到上个月的林风追着一只蝴蝶,在这里摔了个屁股墩;甚至看到一年前的张寡妇,红着眼圈把棉衣交给他,指尖还沾着未干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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