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地的晨露还沾在裤脚,远处物流堂的铜铃声却突然滞涩了。
蒯迪元牵着林风的手顿在原地,眉心微微发紧。空气中那股真实的草木香里,突然掺进了一丝熟悉的、属于青铜的冷味。他转头看向溪边的乾坤箱,原本敞开的箱盖不知何时已合上,青铜表面的锁灵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有墨汁在玉里晕开。
“师父?”林风察觉到他的异样,小手攥得更紧了。
“别动。”蒯迪元按住少年的肩,灵力悄然运转。他能感觉到,那股冷味正从乾坤箱里源源不断地溢出,不是之前幻境里的戾气,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寒意,像从地底深处翻涌上来的冰泉。
乾坤箱突然剧烈震颤,“砰”的一声巨响,箱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开。这一次,里面不再是空的,也没有玉简或包裹,只有一团浓郁的黑雾,在箱底缓缓蠕动、凝聚,最终化作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石,悬浮在半空。
晶石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一颗即将破碎的心脏,每道裂纹里都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在空中组成模糊的文字——“未送达”“遗憾”“执念”。
“这是……”蒯迪元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在哪里见过这颗晶石。
“终于……见面了。”
一个苍老到仿佛能碎裂的声音从晶石里传来,不是魔箱之前的尖锐,也不是三尸的威压,而是带着无尽疲惫的喟叹,像守着一个秘密过了千年的老者。
黑气突然暴涨,在晶石周围组成一个模糊的虚影——是个穿着深蓝皂衣的青年,袖口绣着小小的“蒯”字,面容竟与蒯迪元前世的轮回信使模样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刻满了化不开的愁绪。
“你是……”蒯迪元失声开口,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我是你,也不是你。”虚影笑了笑,笑声里带着自嘲,“是你前世未送出去的那封‘逆命帖’,凝结成的执念核心。”
“逆命帖?”蒯迪元的记忆碎片猛地翻涌——忘川驿站的柜台,泛黄的竹简,鬼差递来的加急符契,还有那个写着“阳寿未尽,强行勾魂”的名字……
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是他做轮回信使的第三百年,收到一封来自人间的逆命帖。寄件人是个濒死的孕妇,想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求一线生机,逆天改命;收件人是阴司判官,按律当拒收。可他看到孕妇托鬼差带来的一缕胎发,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将帖子收了下来。
后来,他在派送途中遇到了百年不遇的“阴阳乱流”,逆命帖被卷入乱流,不知所踪。他找了整整三年,却只找到半片烧焦的纸角。那个孕妇最终难产而死,孩子也没能保住。
这件事成了他心头最大的遗憾,直到被贬入轮回,都未能释怀。
“原来……是它。”蒯迪元的声音发哑,指尖微微颤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墨尘子的心魔会以“快递单”的形式出现,为什么无间狱的派送会如此熟悉——因为这一切的源头,是他自己未了结的执念。
“墨尘子只是个引子。”虚影的声音带着苦涩,“他年轻时误入我藏身处,被这股执念缠上,才会有后来的背叛、心魔、幻境……他的‘三尸’,其实是我的执念借他的身体显形。善尸的**,是我想完成派送的执念;恶尸的嘲讽,是我对自己无能的愤怒;本我的诱惑,是我想逃避遗憾的懦弱。”
黑气组成的文字突然变换,变成了墨尘子的记忆碎片——
少年时在藏经阁偷练禁术,是想证明自己能“逆天改命”;
背叛阿砚,是怕他阻碍自己“完成某件事”;
创建幻境,是潜意识里想“重走一趟派送路”;
“他一直在替我完成未竟的事。”虚影叹了口气,“可惜,用错了方式。”
林风听得似懂非懂,却从蒯迪元的神色里看出了沉重,小声问:“师父,那封逆命帖……很重要吗?”
“重要。”蒯迪元蹲下身,平视着少年的眼睛,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痛楚,“就像你画坏了的符,会偷偷哭鼻子;就像李大娘没收到的针线,会坐立不安。没送到的东西,尤其是带着别人性命的托付,会像根刺,扎在心里,拔不出来。”
林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轻轻握住他的指尖:“那我们现在去送好不好?我帮师父一起找!”
虚影看着这一幕,黑气组成的脸上露出一丝暖意:“找不到了。三百年过去,阴阳流转,那孩子就算活着,也早已轮回多次。”
“可执念还在。”蒯迪元站起身,直视着虚影,“你的执念,墨尘子的心魔,其实都是在提醒我——有一份未完成的派送,还在等我了结。”
他想起了物流堂里那些被退回的包裹,有的因为地址错误,有的因为收件人离世,他都会小心地收好,在旁边注明“待查”“待寻”。不是相信能送到,是想给那份牵挂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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