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褪去时,脚下的触感突然变得熟悉——是物流堂后院的青石板,带着雨后的湿润,缝隙里还嵌着几粒未被清扫的松针。
蒯迪元睁开眼,愣住了。
眼前不是祭坛崩塌后的混沌,也不是预想中的昆仑云海,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物流堂。青瓦屋顶在阳光下泛着柔光,檐角的铜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院子里的老松树枝繁叶茂,树下的石桌摆着一套茶具,壶里的茶还冒着热气;内堂的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堆得整整齐齐的订单,每张纸上都盖着鲜红的“已签收”印章。
最让他心惊的是,院子里站着十几个穿着灰布道袍的少年,个个眉眼清秀,见到他都齐齐躬身:“师父!”
为首的少年抬起头,竟是林风的模样,只是脸上没有了平日的跳脱,多了几分沉稳,眼神里却藏着一丝说不出的滞涩。“师父,您可算醒了。”少年笑着说,声音温和得像春风,“新收的弟子们都学会了‘缩地成寸’,以后派送范围能扩到隔壁三州了。”
蒯迪元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明明记得,林风还在祭坛外的屏障前哭,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些弟子又是从哪里来的?物流堂虽小,却从未收过这么多徒弟。
“你们……”他刚要开口,内堂里突然传来熟悉的笑声。
一个穿着月白道袍的老者走了出来,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竟是他早已仙逝的师父!老者手里拿着一卷账册,笑着扬了扬:“迪元你看,这是这个月的流水,比上月翻了三倍,照这个势头,不出半年,咱们的物流网络就能覆盖整个东大陆了。”
“师父?”蒯迪元失声喊道,脚步下意识地后退。他的师父明明在他被逐出师门的第三年就过世了,临终前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怎么会……
“傻孩子,看你惊的。”老者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温度真实得可怕,“当年是师父糊涂,不该因资质就否定你。你看你现在多好,‘流通之道’比谁的飞剑都走得远,师父为你骄傲。”
熟悉的话语像温水,一点点漫过他的心脏。被师父认可,是他年少时最大的渴望;物流网络覆盖东大陆,是他开堂时不敢想的愿景;连那些只在梦里出现的弟子,此刻都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恭敬地喊他“师父”。
这一切,完美得像他最渴望的梦境。
“来,迪元,看看这个。”老者递过账册。蒯迪元低头翻开,里面的字迹工整秀丽,记录着各地的派送点——清河镇的分站、昆仑山脚的仓库、甚至连忘川河畔都标着“待开拓”三个字。最后一页画着一张巨大的舆图,用朱砂笔圈出无数个红点,旁注着一行小字:“三年覆盖诸天,五年连通阴阳。”
“连通阴阳……”蒯迪元喃喃自语,指尖触到那行字,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想起前世的轮回信使身份,想起忘川驿站的职责,想起那句“掌三生因果,递阴阳速递”。这不正是他当年放弃的神职吗?如今竟以“物流网络”的名义,重新摆在他面前。
“是啊。”为首的少年——假林风笑着接口,“等连通了阴阳,就能帮亡魂给人间的亲人送东西,帮凡人给轮回的故人递信,这功德,可比单纯的派送大多了。”他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诱惑,“到时候,您就是三界公认的‘流通之主’,谁还敢说您资质平庸?”
“资质平庸”四个字像针,轻轻刺了他一下。蒯迪元的目光扫过那些弟子,他们的笑容整齐划一,眼神里却没有年轻人该有的光彩,像提线木偶;他看向师父,老者的慈祥里藏着一丝刻意,仿佛在模仿记忆中的模样;他看向内堂的订单,每张“已签收”印章都完美无瑕,却少了那些被雨水打湿、被手指摩挲的痕迹。
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个精心包装的包裹,表面光鲜,内里却空无一物。
“你们是谁?”蒯迪元的声音冷了下来,灵力在丹田内悄然运转,掌心的血契印记隐隐发烫,提醒着他身处幻境。
老者和假林风的笑容同时僵住。院子里的弟子们也停下了动作,齐齐转头看向他,眼神里的滞涩渐渐变成了冰冷的空洞。
“师父您说什么呢?”假林风的声音依旧温和,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贪婪,像饿狼看到了猎物,“我们是您的弟子啊,是帮您实现梦想的人。”
“梦想?”蒯迪元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我的梦想是让每个包裹都送到收件人手里,不是开疆拓土,更不是当什么‘流通之主’。”
他走到假林风面前,直视着那双模仿林风却毫无生气的眼睛:“你说要覆盖诸天,连通阴阳,可你知道忘川河畔的亡魂最想收到什么吗?不是金银财宝,是人间的一捧土,一缕香;你知道凡人最想寄给轮回故人的是什么吗?不是千言万语,是一句‘我还记得你’。”
“这些需要的不是庞大的网络,是一颗能体会牵挂的心。”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而你,还有你们,眼里只有‘覆盖’‘连通’,只有**被满足的快感,哪里有半分真正的‘流通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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