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雪又下了起来,这次是鹅毛大雪,簌簌地压在物流堂的瓦檐上,像给这间小小的堂口盖了层厚厚的棉絮。油灯的光晕被风雪挤成一团,勉强照亮竹榻旁的方寸之地,蒯迪元支着下巴,看着那只静卧在阴影里的乾坤箱,眼皮越来越沉。
林风早已趴在桌上睡熟,少年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嘴角还沾着点灵墨,是刚才画符时不小心蹭到的。蒯迪元替他掖了掖身上的旧棉袄,指尖触到布料上打了好几层补丁的袖口,心里微微发涩。这孩子跟着自己,没享过一天福,倒是先遇上了心魔这种凶险事。
箱子突然又动了。
这次不是震颤,是箱盖与箱体摩擦发出的“咔哒”声,轻得像有人用指甲在刮木头。蒯迪元瞬间清醒,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镇魂木钉,瞳孔在昏暗中缩成一点——箱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抬起,缝隙里透出的不是黑雾,而是淡淡的白光。
这光很柔和,不像魔气那般阴冷,倒像是……修士坐化时逸散的灵光。
他屏住呼吸,看着一道半透明的影子从箱缝里飘出来。影子穿着破碎的道袍,身形佝偻,面容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星子,正是昨夜消散的渡劫大能墨尘子。
“蒯堂主。”
残魂的声音带着穿透时空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落在雪地里,激起细碎的冰晶。蒯迪元没有动,他能感觉到这残魂没有恶意,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
“是你在托梦?”他低声问,目光扫过残魂虚幻的手——那手上的纹路,竟与箱子里浮现的诡异符文有几分相似。
残魂点了点头,影子在油灯下晃了晃,像是随时会散开:“心魔已侵入箱体核心,我这缕残魂也快撑不住了。再拖下去,不仅是昆仑凡人,连你……”他顿了顿,声音里渗出痛苦,“连你都会被它吞噬神智。”
林风被说话声惊醒,揉着眼睛抬头,看见墨尘子的残魂,吓得差点叫出声,被蒯迪元一把按住。少年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指缝里漏出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它到底是什么?”蒯迪元追问,指尖的镇魂木钉硌得掌心生疼,“渡劫失败的心魔,不该有这么强的执念。”
残魂的影子剧烈地波动起来,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伤口。道袍的碎片在光影中翻飞,露出底下无数道黑气缠绕的裂痕:“它不是普通心魔……是我斩三尸时,没能斩尽的‘恶念’。”
“斩三尸?”蒯迪元心头一震。修士渡劫前需斩除善、恶、执三尸,方能证得大道。可墨尘子显然失败了,而且败得极惨——连恶念都能逸散成如此凶戾的心魔,可见当时的凶险。
“我修道五百年,自认道心稳固。”残魂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嘲,“直到渡劫前三月,才发现恶念早已在识海扎根。它藏在我每一次‘为了大道不拘小节’的决断里,躲在我‘牺牲少数成全多数’的借口里,最后在雷劫下彻底爆发,连带着善念、执念一起崩碎……”
他抬起虚幻的手,指向乾坤箱:“这箱子吸收了我的残念,又承载了你五年的营生执念,成了它最好的温床。它派送的不是虚幻包裹,是每个人心底最不敢面对的恶——王老汉的贪婪,李婆婆的猜忌,还有……”
残魂的目光落在蒯迪元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还有你被逐出山门时的怨恨。”
蒯迪元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十年前被师门以“心术不正”为由逐出师门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掌门冷漠的脸,师兄们幸灾乐祸的眼神,还有自己当时咬破嘴唇也没落下的眼泪。这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刺,竟被这残魂一语戳破。
“它在借这些恶念壮大自己。”残魂的影子越来越淡,语气却愈发急切,“等它吞噬足够多的神智,就会彻底占据箱子,反过来吞噬我的残魂,到时候……它会化作新的魔头,以物流为线,缠遍整个昆仑。”
林风听得浑身发抖,攥着蒯迪元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那、那怎么办?我们毁了箱子不行吗?”
“不行。”残魂摇头,“它已与箱子核心融为一体,强行毁坏,只会让它提前破体而出,到时候更难控制。”
蒯迪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你有办法根除?”
残魂的影子突然跪了下去,道袍的碎片在雪光中簌簌作响:“求蒯堂主救救昆仑……也救救我这缕残魂。唯一的办法,是进入它构建的精神世界,在那里找到恶念的本源,用你的‘流通之道’将它闭环——它因执念而生,也会因执念的消解而灭。”
“进入精神世界?”蒯迪元皱眉,“那不是等同于以身饲魔?”
“是,也不是。”残魂解释道,“它的精神世界,是无数恶念交织的幻境,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却又都是人心最真实的倒影。你需守住本心,找到我当年未能斩除的恶念核心,用你的锁灵术将它与其他执念隔离开,再以自身灵力为引,将它逼回我的残魂中——我会与它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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