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班铃声响起。陈小满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骑车回家,而是调转车头,朝着岳父岳母家的方向驶去。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长,印在喧嚣渐息的厂区道路上。
他心中记挂着两件事:一是看看岳父岳母和安老爷子。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就是问问安老爷子关于那本《赤脚医生手册》的编纂进展。
这本手册承载着将基础医疗知识普及到广大农村、服务亿万农民的宏大愿景,也是安老爷子晚年心血的凝聚。
陈小满深知其中意义重大,也挂念着老爷子在编纂过程中是否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自行车在熟悉的胡同口停下。
安家的小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和饭菜的香气。
陈小满停好车,推门而入。
“爸,妈,爷爷!我来了!” 陈小满扬声招呼道。
“哎哟!小满来了!” 安母正端着盘菜从厨房出来,闻声立刻笑开了花,“快进来快进来!正赶上饭点儿!雨琪和中华呢?”
“她们在家呢,我过来看看您二老和爷爷,顺便有点事问问爷爷。” 陈小满笑着解释,目光已经投向堂屋。
堂屋里,安父正陪着安老爷子喝茶。
老爷子精神矍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褂子,手里端着茶壶。
看到陈小满,老爷子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小满来了?正好,陪我老头子喝杯茶。”
“爷爷!” 陈小满恭敬地叫了一声,在老爷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安父给他倒了杯茶。
寒暄几句家常,问问安雨琪和孩子的情况后,陈小满便切入了正题:“爷爷,您那本《赤脚医生手册》,编纂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需要我帮什么忙不?”
提到手册,安老爷子浑浊的眼睛里顿时焕发出明亮的光彩,仿佛年轻了十岁。
他放下茶杯,核桃也收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专注和热忱:
“快!初稿基本算是成了!” 老爷子语气带着自豪,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大纲是按照之前讨论的定下来的,分门别类:常见病、多发病的诊断和防治、外伤急救、妇幼保健、针灸推拿简易疗法、常用中草药识别与炮制、还有卫生防疫知识……
基本上,一个赤脚医生该掌握的基础,都囊括进去了!”
陈小满听得连连点头,这框架确实非常实用和全面:“太好了爷爷!这可是功德无量的大事!初稿完成,您辛苦了!”
“辛苦是辛苦,但值得!”老爷子摆摆手,随即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几分凝重和困扰,“不过……麻烦也确实不少啊。”
“哦?爷爷您说说,遇到什么难题了?”陈小满神色一正,认真问道。
安老爷子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又放下,显然有些心烦:
“难题主要在几个地方,我这老头子也是左右为难,吵得脑仁疼。”
“这手册是面向农村的,要实用!
西医的诊断明确、急救技术见效快,比如消毒、止血、缝合、退烧药、抗生素使用原则,这些必须写清楚,关键时刻能救命!但问题是……”
老爷子顿了顿,“编委会里有些老学究,还有几位西医背景的同志,他们觉得中医的内容太多、太‘玄’了!
比如望闻问切、阴阳五行、经络穴位这些基础理论,他们觉得农民看不懂,不如直接写‘肚子疼吃XX药’、‘发烧打XX针’来得实在!可要是不讲点基础理论,光给方子,赤脚医生怎么理解病根?
怎么灵活变通?
怎么用好针灸草药?
这尺度把握不好,吵了好几次了!”
“为了让赤脚医生能就地取材,手册里打算附上常见中草药的图谱和简单炮制方法。
这个想法很好吧?”
老爷子无奈地摇摇头,“可又吵起来了!
一部分人坚持要用最精细、最科学的植物学绘图,连根须叶脉都要清清楚楚,说这样才准确,不容易认错。
可另一部分人觉得,农村条件有限,绘图太精细反而可能让文化水平不高的赤脚医生看得眼花缭乱,抓不住重点。
应该用更简洁、突出主要特征的‘写意’式图谱,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大概。
两边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们想把手册写得通俗易懂,最好能让识字不多的也能听明白。
但医学这东西,很多术语绕不开啊!”
老爷子苦恼地敲了敲桌子,“比如‘清热解毒’、‘活血化瘀’、‘补中益气’这些中医术语,怎么用农民兄弟能听懂的大白话解释清楚?
还有西医的‘炎症’、‘感染’、‘休克’这些词,怎么说得既准确又不吓人?
编委会试写了几版,要么太专业像天书,要么太土气失了严谨,找那个平衡点,难啊!”
“最头疼的是,有些病,赤脚医生是绝对不能碰、必须立刻转送上级医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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