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能清晰地感觉到,御座之上,那道看似温和的目光,此刻变得如同实质,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身上来回审视、剖析、掂量。*咸′鱼!看_书!枉* .蕪_错.内^容.
丞相柳元那张和煦的笑脸,隐藏在低垂的眼帘之下,让人看不真切,却更显深不可测。
而角落里,国师齐尘虽然依旧闭着双目,但陆辞却感觉有一股无形的气机,早己将自己牢牢锁定。
将军府的下人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把头埋得更低了,生怕再出任何岔子。
陆远山虽然为儿子的惊天之才感到无比的骄傲与自豪,但那双虎目深处,眉宇之间的忧虑,却不减反增。
他趁着众人心思各异的间隙,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靠近陆辞,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而又凝重地低语:
“辞儿,今日一鸣惊人,固然扬眉吐气,却也如烈火烹油,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陛下与柳丞相,皆是深谋远虑之人,绝不会因一首诗,就对我们将军府放下戒心。记住,‘读书人’这三个字,看似清雅,实则最为凶险!他们的手段,不在沙场,而在人心,在朝堂!稍有不慎,便是君臣相疑,万劫不复!你务必万分小心,切勿再逞一时之勇!”
父亲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陆辞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丝得意。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果然,御座之上的皇帝魏煦,脸上的赞许之色缓缓收敛,他微笑着,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闲聊。
“陆辞啊,你诗才非凡,朕心甚慰。”
他话锋陡然一转,那份帝王的威严,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然,诗词小道,终究是怡情雅致尔。治国安邦,匡扶社稷,非只靠笔墨风流便可成事。”
他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柳元。
“柳丞相学究天人,于圣贤之道上,尤其有独到之见解。陆辞啊,朕看你虽是武将之后,却也颇有几分文士之气。不如,今日就请柳丞相与你论道一番,以文会友,探讨一下这读书人的根本,如何?”
来了!
这看似“以文会友”的提议,实则是比刚才那场诗词比试,要凶险百倍的哲学陷阱,政治绞杀!
诗词错了,不过是才华不济。
可这“读书人的根本”,一旦说错,那便是心术不正,是心怀叵测,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罪!
不等陆辞回答,柳元己经站起身来,对着皇帝恭敬一拜:“陛下既有此雅意,老臣自当遵旨。·8*1*y.u.e`s h~u¢.\c?o,m-”
他缓缓转身,面带一丝和煦却深沉的笑容,缓步上前。他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此刻却精光西射,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看向陆辞,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考量之意。
“陆侄儿才华横溢,老夫佩服。今日陛下既有此意,那便请陆侄儿以‘读书人之追求’为题,即兴撰写一篇立论吧。”
他顿了顿,似乎怕陆辞不明白其中的分量,又补充道:“无需长篇大论,但求真知灼见,以窥侄儿之心志。”
寥寥数语,却布下天罗地网!
这个题目,看似开放、文雅,实则暗藏着无数的哲学与政治陷阱!
你说你的追求是修身齐家?那便显得你胸无大志,格局狭隘。
你说你的追求是治国平天下?那好,你一个将门之后,不好好想着舞刀弄枪,却妄议朝政,觊觎宰辅之权,是何居心?
你是否觉得,你比当朝的文臣,甚至比圣上更会治理国家?
你说你的追求是个人抱负,是实现自我?那更糟!在皇权至上的时代,这无异于公然宣称你的个人意志,可以凌驾于君权之上!
这是一个无论你怎么回答,都会落入圈套的无解之题!
柳元看着陆辞那张瞬间变得凝重的脸,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再次悠悠开口,将这困境,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陆侄儿,此题事关士林风骨,心性品格,尤需慎重啊。”他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者模样,“古往今来,多少读书人,或迷失于功名利禄,或偏执于一家之言,最终身败名裂,甚至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实为可惜。陆侄儿身为将门之后,想必对这‘追求’二字,或许有不同于我等寻常书生的见解,老夫,亦是好奇得很呐。”
这番话,是提醒,更是警告!
他**裸地将历史上那些“走错路”的读书人的悲惨下场摆了出来,就是在暗示陆辞:小子,想清楚了再说!说错一个字,后果自负!
“是啊!”
太子魏青再次恰到好处地出来补刀,他故作不解地嘀咕道,“读书人嘛,不就是读圣贤书,然后考取功名,为官作宰,光宗耀祖吗?何来这般深奥的‘追求’?莫非陆公子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高见不成?”
他语气中带着对读书人世俗化的嘲讽,也暗含对陆辞可能“言过其实”的挖苦,将这道题,彻底变成了一个“要么平庸,要么作死”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