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教堂穹顶高耸,缀满了数以万计的雪白玫瑰与铃兰,层层叠叠,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料和鲜花的馥郁芬芳。
阳光透过七彩琉璃窗,将斑斓的光影投射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流动的色彩如同倾倒的调色盘。
在这战火撕裂大陆,硝烟尚未散尽的年代,整个Y国及其同盟国最显赫的家族与名流尽数汇聚于此。
管风琴奏响庄严而神圣的乐章,宾客们衣着华贵,低声交谈着,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铺满花瓣的通道尽头。
这场婚礼罗伯特精心筹备了三个多月,时间虽匆忙但却做到了他承诺中的“盛大”,其奢华程度足以载入伦敦贵族婚礼的史册。
当钟声敲响最后一个音符,沉重的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婚礼的新娘逆着光缓缓从门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由数位顶尖大师耗费两月,日夜不休手工缝制的象牙白婚纱,巨大的曳地裙摆上缀满了细密的珍珠和水晶,在光线下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芒,每一步都漾起一片流动的的星海。
繁复精美的蕾丝头纱下,她的面容被精心描画,美得惊心动魄,艳光四射,足以让整个教堂都黯然失色。
然而,最让人惊艳的那双黝黑的眸子,像最上等的黑曜石,深幽、平静,将周遭的华彩都比了下去。
圣坛前,罗伯特身姿笔挺,一身裁剪完美的黑色礼服勾勒出贵族特有的骄奢矜贵,棕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透彻的蓝眸紧盯着缓缓向他走来的新娘,里面尽是志得意满的喜悦,只有紧攥拳心的汗湿泄露出他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紧张。
他知道,这看似完美的婚礼,是用怎样的下作手段强行促成的。
阿瑟则站在伴郎的位置,距离罗伯特仅一步之遥。
他同样穿着正式隆重的礼服,身姿挺拔如松,那双深不见底的碧眸,穿透人群,牢牢地钉在清容身上。
如此喜庆的日子,明明他早就说服自己平静地接受,但真看见清容一步一步走向旁边的人,他的嘴角怎么都弯不起来一个得体的笑。
那双清亮的碧眸像是蒙上一层冬日清晨的水雾,朦胧而晦暗,所有的情绪都埋在深处,翻涌不息。
他无法再与林清容共有一场属于他们被世俗祝福的盛大婚礼。
于是,他几乎自虐般,在繁忙军务与家族事务中挤出所有的空隙,强行参与这场属于他人幸福的盛大婚礼的每一个细节策划。
这种参与让这场婚礼仿佛也成为他扭曲爱情的部分证明。
他承诺过,会全程陪在她身边,此刻,他就在这里,站在新郎身边,和他一起迎接新娘。
在这场盛大的谋划中,他是主动的共犯。
清容手捧象征着纯洁与誓约的铃兰花束缓慢走向站在尽头的两人。
她的步伐很稳,脸上覆盖着一层空茫的微笑,阳光透过彩窗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虚幻圣洁的光晕。
宾客席间发出低低的赞叹,惊叹于新娘的美貌与这场婚礼的极致奢华。
他们看到了一个即将踏入顶级贵族圈层的幸运儿,一个被权势滔天的深情男人捧在手心的女人。
没有人知道,这价值连城的华服之下她那颠沛流离、泥泞挣扎求生的前半生,也没有人知道,那看似温顺垂下的眼睫后,是怎样的冰冷算计。
她走过漫长的通道,罗伯特向她伸出了手,就在她的手即将搭上他掌心的前一秒——
“呕……”
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声,突兀地打破了教堂的庄严与宁静。
清容猛地捂住了嘴,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前倾,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精心维持的完美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流露出真实的痛苦和不适。
全场瞬间寂静,连管风琴都仿佛卡了一下。
“清容!”
罗伯特和阿瑟几乎是同时低吼出声,脸上的志得意满和喜悦瞬间被惊慌取代。
罗伯特一个箭步上前,不顾礼仪地紧紧扶住她摇晃的身体,阿瑟也立刻跨步靠近,下意识地想去碰触她的后背,又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
“医生!”罗伯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对着侧门方向厉声喊道,完全忘记了这是神圣的婚礼现场。
早已被重金聘请、安排在侧厅随时待命的医疗团队闻声立刻快步进入教堂,提着药箱,训练有素地围了上来。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出现在这金碧辉煌的圣殿里,场面荒诞至极。
宾客席间一片哗然,震惊、疑惑、幸灾乐祸、恍然大悟……各种目光交织。
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蔓延开来。
“天啊,她真的怀孕了……”
“难怪这么仓促举行婚礼……”
“是伯爵的孩子吗?还是……”
“嘘!没看见那位罗伯特先生紧张成那样吗?”
“真是……太离经叛道了……”
侯爵夫人坐在前排,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手指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祈祷书。
今天这场面,家族早已管不了了,也无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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