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切进来时,崔灿灿已经醒了。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是老公周明宇在翻鞋柜。她闭着眼数到第七声关门声,然后是电梯下行的嗡鸣,整栋楼又沉回清晨特有的寂静里。
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还剩小半杯水,是昨晚争吵时她泼过去的。水渍在胡桃木桌面上洇出浅褐色的圈,像块无法愈合的疤。周明宇的手机充电器还插在墙上,指示灯绿幽幽地亮着——他走得匆忙,大概又忘了今天是女儿幼儿园的家长开放日。
厨房飘来煎蛋的焦糊味。崔灿灿猛地坐起身,睡衣领口还沾着昨晚的眼泪印。平底锅在灶上滋滋作响,蛋黄已经黑成硬壳,像她此刻的心情。她关掉燃气灶,看着油烟机上凝结的油垢发愣——上周就说要请人清洗,周明宇总说“等忙完这阵”,可他的“这阵”永远没有尽头。
“妈妈,爸爸又去钓鱼了吗?”女儿朵朵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粉色睡裙的领口歪到一边。她手里攥着幅画,蜡笔涂的太阳是歪的,两个牵手的小人被涂成了蓝色。“老师说今天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做手工。”
崔灿灿蹲下身把女儿搂进怀里,睡衣上的褶皱硌得锁骨生疼。她闻到朵朵头发里的奶香味,混着自己没来得及换的隔夜汗味,突然鼻子一酸:“爸爸临时有工作,妈妈陪朵朵去好不好?妈妈做得比爸爸好哦。”
朵朵的小手指戳着画里蓝色的小人:“可是爸爸说今天一定来的。”她突然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没睡醒的泪珠,“他是不是又骗我了?就像上次说带我去游乐园,结果去和叔叔们打麻将。”
煎蛋的焦糊味钻进鼻腔,崔灿灿深吸一口气,把涌到眼眶的热意憋回去。她擦掉女儿脸上的泪痕,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皮肤:“爸爸是太辛苦了,我们朵朵要懂事。”可这话连自己都骗不过——周明宇的“辛苦”,是凌晨五点爬起来去水库占钓位,是周末窝在渔具店和老板讨论新鱼竿,是对着手机里的钓鱼直播笑出声,却对女儿的家长会一脸茫然。
送朵朵去幼儿园的路上,自行车链条卡了两次。崔灿灿蹲在路边摆弄链条,手背蹭到沾满灰尘的车轮,留下道黑印。晨跑的老太太们牵着贵宾犬从身边经过,谈论着哪家超市的鸡蛋在打折。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单地趴在柏油路上,像条被遗弃的狗。
“崔灿灿?”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看见隔壁单元的李姐,手里拎着刚买的豆浆油条。李姐的目光在她沾着油污的手上停了停,又扫过她没来得及梳理的头发:“你家周明宇又去钓鱼啦?昨天我家老王还说想找他请教钓鲫鱼的技巧呢。”
崔灿灿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角,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李姐想说什么——小区里谁不知道周明宇是个“甩手掌柜”,孩子家长会从没露过面,家里水管爆了要等崔灿灿请人来修,连物业费都是催了三次才肯交。上次李姐撞见她大半夜扛着桶装水上楼,还叹着气说“女人家嫁错人,真是遭罪”。
幼儿园门口的玉兰花开得正盛,白花花的花瓣落了一地。崔灿灿牵着朵朵的手走进教室,看见别的小朋友扑进爸爸怀里撒娇,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老师笑着走过来:“朵朵爸爸没来吗?今天有个亲子游戏需要爸爸妈妈配合呢。”
朵朵突然挣开她的手,跑到玩具角抱起布娃娃。崔灿灿走过去时,听见女儿小声对布娃娃说:“我爸爸不喜欢我,他只喜欢钓鱼竿。”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孩子毛茸茸的头顶,崔灿灿蹲下来,从背后抱住女儿小小的身子,下巴抵着她的发旋:“爸爸是喜欢钓鱼,但他更喜欢你啊。”
“才不是。”朵朵把脸埋进布娃娃的衣服里,声音闷闷的,“他手机里存了好多好多鱼竿的照片,却没有我的照片。”
手工课上,别的小朋友都举着爸爸妈妈合作的纸灯笼欢呼,只有朵朵的灯笼歪歪扭扭地挂在铁丝架上。崔灿灿拿着胶水往彩纸上涂,手指却总不听使唤——她想起上周周明宇生日,她熬了三个晚上织的围巾,被他随手丢在渔具包上,沾了满是鱼腥的泥水。
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了三次。前两次是陌生号码,第三次是周明宇的。崔灿灿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迟迟没接。直到铃声自动断掉,她才点开微信,看见他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晚上朋友约着聚餐,晚点回。”没有解释,没有商量,像通知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菜市场里人来人往,卖鱼的摊位前腥气冲天。崔灿灿拎着土豆和西红柿往前走,听见两个中年男人在讨论昨晚的球赛。其中一个说:“我家那口子天天念叨我不做家务,女人嘛,不就该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另一个附和着笑起来,笑声钻进耳朵里,像针一样扎人。
路过渔具店时,她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玻璃橱窗里摆着崭新的鱼竿,标价牌上的数字晃得人眼晕。周明宇昨天就是在这里待到半夜,她打了五个电话都没接,最后是老板接的,说他正在试新鱼竿。那时她正一个人在家给发烧的朵朵物理降温,用温水一遍遍地擦孩子滚烫的额头,直到天快亮才敢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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