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壑出路 第6章 （445）秘密花园

阳光斜斜地照进星光儿童康复园的玻璃幕墙，崔灿灿抱着教案穿过走廊时，又听见了二楼传来的哭喊声。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教材，淡蓝色的护士服口袋里，手机正震动着新消息——家长群里又在讨论孩子的情绪问题。

"灿灿老师！"保育员张姐抱着挣扎的小男孩从感统训练室冲出来，额头上沁着汗珠，"明明又在撕墙纸，怎么哄都没用！"

崔灿灿立刻放下教案，蹲下身展开双臂。明明涨红的小脸还挂着泪珠，却本能地扑进她怀里，指甲在她肩头抓出几道红痕。"我们明明是不是又觉得墙壁太单调啦？"她贴着孩子发烫的耳朵轻声说，"下午灿灿老师带你画星空好不好？"

孩子的抽噎渐渐平息，走廊尽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崔灿灿和张姐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食堂。满地的粥汤里，新来的小女孩多多正挥舞着塑料碗，黏腻的米粒沾在她卷曲的睫毛上。保育员王姨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围裙上斑斑点点的污渍比平时更多。

"多多乖，把碗给老师。"崔灿灿跪坐在满地狼藉中，掌心向上伸出。多多的瞳孔微微收缩，突然将碗狠狠砸向墙面，尖锐的碎裂声惊得其他孩子纷纷尖叫。崔灿灿感觉后颈被飞溅的瓷片划破，但她只是稳住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味软糖。

"你看，这是天上的星星变的。"她把糖放在自己鼻尖，学着小熊笨拙地嗅闻，"只有最勇敢的小战士，才能吃到会发光的星星哦。"多多瞪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沾着米粒的手指慢慢伸向糖果，又突然缩了回去，转身躲到餐桌底下。

夕阳把康复园的影子拉得很长时，崔灿灿还蹲在食堂角落整理散落的餐具。手机屏幕亮起，是院长的消息：明天有特殊教育专家来评估，重点关注多多的情况。她望着窗外摇曳的银杏叶，突然想起入职时墙上的标语——每个孩子都是等待破译的密码。

第二天清晨，崔灿灿特意换上印着卡通恐龙的围裙。多多缩在儿童椅里，把炒鸡蛋拨到餐盘边缘。"你知道吗？"崔灿灿举起自己的勺子，"小恐龙最喜欢吃太阳颜色的东西了，吃了就能变成超级飞侠！"她夸张地把鸡蛋"啊呜"一口吞下，鼓着腮帮子做飞行姿势。

多多的嘴角微微牵动，崔灿灿立刻乘胜追击。她掏出手机播放轻快的儿歌，用勺子敲着餐盘当鼓点。其他孩子被吸引过来，明明晃着脑袋加入节奏，小胖跟着音乐扭动身体。多多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敲打桌面，崔灿灿悄悄用手机拍下这个瞬间。

评估专家到来时，多多正趴在地板上，用蜡笔把整个世界涂成诡异的紫色。"触觉敏感、语言发育迟缓、严重的情绪障碍。"专家在记录本上快速书写，"建议转介到更专业的机构。"崔灿灿看着多多蜷缩成虾米的背影，突然开口："能给我三个月时间吗？我想试试。"

深夜的办公室，崔灿灿的电脑屏幕亮如白昼。她反复观看白天拍摄的视频，发现多多对节奏强烈的音乐有明显反应，每当餐具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孩子就会短暂停止攻击行为。她翻出大学时的特殊教育笔记，在"音乐疗法"章节画下重重的红线。

第二天，康复园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崔灿灿带着孩子们在活动室搭起"乐器王国"：奶粉罐绑上橡皮筋当吉他，塑料瓶装满豆子做沙锤，甚至把废旧铁锅挂在墙上当铜锣。多多远远躲在攀爬架后，目光却死死盯着悬挂的铁锅。

"谁想当乐队指挥？"崔灿灿晃动着彩色指挥棒，明明第一个举起手。当他胡乱挥舞棒子时，崔灿灿带着孩子们用沙锤敲出欢快的节奏。多多的手指在栏杆上悄悄模仿指挥动作，崔灿灿立刻把小指挥棒递过去。

孩子触电般缩回手，但崔灿灿没有放弃。她每天固定时间开启"音乐派对"，故意把铁锅的位置调整到多多伸手可及的地方。第七天傍晚，当夕阳把活动室染成蜂蜜色时，多多的指尖终于轻轻碰了碰冰凉的铁锅，发出一声细微的"咚"。

"太棒了！"崔灿灿夸张地鼓掌，其他孩子也跟着欢呼。多多瞪大眼睛，突然"咯咯"笑出声来，这是她入园以来第一次发出愉悦的声音。崔灿灿感觉眼眶发热，悄悄擦掉眼角的湿润。

随着音乐疗法的推进，多多开始有了更多变化。她会在听到特定旋律时主动坐在餐桌前，虽然仍不肯用勺子，但愿意把食物喂给布偶小熊。崔灿灿顺势开展角色扮演游戏，让孩子们轮流当"餐厅服务员"。多多第一次主动开口，是在扮演顾客时，用含糊不清的发音说："要...星星饭。"

三个月后的评估日，专家惊讶地发现多多正坐在画架前，用蓝色和银色颜料涂抹着星空。当崔灿灿播放熟悉的音乐，孩子居然跟着哼唱起来，虽然不成曲调，但每个音节都充满生命力。"这简直是奇迹。"专家翻看着厚厚一沓行为观察记录，"你是怎么做到的？"

崔灿灿望向正在和明明分享贴纸的多多，阳光透过窗户为她的发梢镀上金边。"其实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语言。"她轻轻说，"我们要做的，就是成为翻译家，把他们内心的星光，一点点折射到现实世界里。"

暮色渐浓时，崔灿灿留在教室整理教具。多多突然抱着毛绒恐龙出现，把一颗草莓味软糖塞进她手心。"谢...谢。"孩子艰难地吐出词语，转身跑开时，发辫上的蝴蝶结欢快地跳跃着。窗外的天空中，真正的星星正在云层后闪烁，就像康复园里那些慢慢亮起的小小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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