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壑出路 第7章 （387）分享时分

崔灿灿咬着笔头，目光在电脑屏幕上游移，工作清单上的任务像越堆越高的积木，随时可能轰然倒塌。手机在金属桌面上震动，屏幕亮起妈妈的消息："灿灿，你姑姑今天来家里，晚上一起吃饭。"她随手将手机倒扣，继续盯着那份第三次延期的季度报告，文档末尾刺眼的红批注仿佛在无声嘲笑。

"灿灿，王主任说十分钟后开会讨论这个项目。"同事小雨的声音从隔板外传来，惊得她猛地一颤。手中的咖啡杯倾斜，深褐色的液体在键盘上蜿蜒成河，散发出酸涩的气息。她手忙脚乱地抓起纸巾擦拭，余光瞥见昨晚熬夜赶的PPT还停留在第一页——本该用来润色的时间，全在刷短视频时悄然溜走。

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十足，崔灿灿的后颈却沁出冷汗。王主任握着投影仪遥控笔，屏幕上跳动的柱状图像锋利的刀片，将她负责的板块数据切割得支离破碎。"崔灿灿，你跟进的几个客户都出现了流失，能解释一下原因吗？"王主任的声音平静，却让她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肋骨。

"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进度慢了些。"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余光扫过小雨疑惑的眼神，上周团建时她还在KTV唱到深夜，哪有半点不适的模样？散会后，王主任办公室的磨砂玻璃映出她蜷缩的身影："年轻人要对工作有责任感，老是拖延可不行。"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也在附和着责备。

暮色中的地铁像条钢铁巨兽，载着疲惫的人群穿梭城市。崔灿灿靠着玻璃窗，看着霓虹灯光在玻璃上折射出扭曲的光斑。手机震动，爸爸的消息跳出来："你妈最近血压又高了，你有空多回来看看。"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想起三个月前回家时，妈妈系着褪色围裙，小心翼翼问她："灿灿，妈想学做糖醋排骨，你最爱吃的..."而她只是敷衍："外卖方便，您别折腾了。"

推开家门，饭菜香混着熟悉的艾草味扑面而来。姑姑正踮脚取下墙上的全家福，妈妈系着新买的碎花围裙，鬓角的白发在暖黄灯光下格外刺眼。"灿灿可算回来了，你妈念叨了你一整天。"姑姑笑着招手，眼角的皱纹里盛满关切。崔灿灿把包甩在沙发上，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烦躁："工作忙，就别总想着给我做饭了。"妈妈递拖鞋的手僵在半空，笑容像被风吹散的云。

饭桌上，姑姑夹起油亮的红烧肉放进她碗里："灿灿，你妈跟我说，你最近工作压力大？"

"还行吧，就是事情多。"崔灿灿盯着碗里的米饭，数着米粒在汤汁里沉浮。

姑姑的叹息混着瓷勺碰碗的轻响："你妈这一辈子，都围着你转。当年为了供你读书，她在纺织厂白班夜班连着上，落下了腰疼的毛病。现在你工作了，她还天天守着手机，就盼着你发个消息..."

妈妈连忙摆手，围裙上沾着没擦净的油渍："说这些干什么，孩子工作辛苦，我们做父母的多担待些。"崔灿灿突然想起小学时发高烧的夜晚，妈妈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结冰的路上，羽绒服后襟被雪水浸透，却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可现在，她连妈妈生日那天都在加班，只匆匆转了个红包。

"姑姑说得对。"崔灿灿放下筷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妈，我最近太不懂事了。工作上拖延，对你们也不上心。"

妈妈眼眶泛红，粗糙的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傻孩子，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

"就是因为你们总这么说！"崔灿灿突然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从小到大都这样，什么都替我安排好，现在还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你们也该为自己活啊！"空气瞬间凝固，吊灯的光在妈妈颤抖的睫毛上碎成星子。

姑姑打破沉默，将凉掉的汤重新热上："灿灿说得对。我们这辈人，总觉得为孩子付出是天经地义。可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也该学着放手。"她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画面里姑父举着相机，姑姑戴着遮阳帽站在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中，笑得灿烂。

妈妈抹着眼泪，围裙角蹭过眼角："是妈不好，总怕你吃不上热乎饭，怕你在外面受委屈。以后...以后妈不念叨了。"

"不是让您不管我。"崔灿灿蹲下来，握住妈妈布满老茧的手，"您和爸去报个老年大学，或者出去旅游，就像姑姑那样。我也会学着独立，咱们都往前走走，好不好？"

饭后洗碗时，水流声中飘来客厅的低语。姑姑的声音带着笑："老姐姐，真该听孩子们的。你还记得你女婿想辞职创业那会儿吗？咱们差点把人家训哭。"妈妈的叹息混着茶杯轻碰的脆响："是啊，总想着铁饭碗安稳，却忘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闯劲。"

崔灿灿擦干手走进客厅，月光透过纱帘洒在三人身上。她挨着妈妈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沙发上的线头："妈，其实我理解您的担心。就像我工作拖延，您肯定比我还着急。但以后咱们都改改，您多为自己活，我也...也不再当逃兵。"妈妈的手轻轻搭在她发顶，像小时候那样慢慢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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