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州雪冷,冻煞人心!
萧平安悠悠醒转,自己却是在一间卧房之内。看屋内陈设简单,乃是一处寻常民居。床前有张方凳,自己衣物都在其上,旁边更是放了里里外外崭新一套衣服。
萧平安缓缓起身,还将破烂衣衫穿了。只是仅起身穿衣,稍稍动作,竟叫他有些气喘,慢慢坐回床沿。
内视一番,身子软绵绵没有半点力道,好在只是疲乏所致。气府之中,真气几乎枯竭。经络之中,只有微弱内息缓缓流动。难怪自己如此疲乏消耗,原来又是“明神诀”自主激发,维持他气息不散。
听外面脚步声音,步履沉重,不似江湖人物。到了门前,推门而入,却是个白发老者。
那老者进来,遮掩不住的愁容满面,见他已经起身,登时面露喜色,发自内心的关切,道:“萧大侠,你可算醒过来了。”
萧平安瞧他模样,似有几分相识,再听他说话,猛地想了起来,这人竟是林贵之,嘉定府璩毓秀家的老管家。在贵州仁怀,这人被卧南阳一伙掳走,险些丧命,后来又随几人去了百花谷。乃是忠厚老实,勤勤恳恳一人。道:“你是林管家?”
林贵之大喜,道:“大侠还记得老奴,璩家有幸,又遇到大侠,这下姑爷有救了。”
萧平安昏睡多日,身子空乏,脑子昏昏沉沉,想了一想,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全瑾瑜,道:“全兄弟怎么了?”
林贵之心中有事,情不自禁就将心底话说出,出口就觉不该,人家大病未愈,自己开口就要劳烦,也太过功利,忙道:“不急不急,你昏睡了整整两日了,每日只能灌点米汤,先吃些东西再讲。”
萧平安点点头,林贵之出去安排。不一会,自己提着大半桶白粥,又将一摞大饼和两碟小咸菜端了上来。萧平安也不客气,放口大嚼。他已月余未曾吃过一顿饱饭,狼吞虎咽,将半桶粥,七八张饼一气塞进肚去。
林贵之一旁相陪,看他模样,只觉敬佩。
原来那日萧平安倒在城外,引来城中人围观。他气息微弱,众人都当他死了。但他做的事情实在过于惊世骇俗,一个人拉着竹排不知跋涉了多少里路,城内纷传,轰动一时。林贵之听在耳里,只觉描述之人有些熟悉,急忙寻到城外,这才救了萧平安回来。
说起那竹排上的十三个孩子,林贵之怕他难过,有心不说,但见萧平安眼神扫来,心头不禁一抖。眼前人与两年前那个略显笨拙的憨厚青年简直判若两人,人削瘦的可怖不算,相貌也是变了许多。茂密的胡须遮住了嘴唇,根根如铁,双腮向内凹陷,颧骨微凸,鼻梁更显挺直,浓眉低垂,如同刀鞘,藏不住下面刀锋般冰冷闪亮的一双眼。叹了口气,道:“那些孩子都……”
萧平安大口吞咽,林贵之的话轻飘飘的进了他的耳朵,又轻飘飘散出去,他脑海里没有那些孩子,只感觉粗粝的大饼挤压着喉头,噎的他透不过气来。
一口一口饼吃下去,感觉气力渐渐上来,又问道:“全兄弟怎么了?”
林贵之这才言道:“话还要自吴曦回川说起,这人狼子野心,起初隐藏的甚好。在川中整饬兵马,礼贤下士,招纳贤能,宣称要保家卫国,抗击金兵。我家姑爷颇有些名声,也被他骗去,据说还是吴曦堂弟吴晛推荐。”
萧平安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听着。他依稀记得吴晛是谁,自己灌云寨识得全瑾瑜,便是由此人拜托云锦书救人伊始。
林贵之道:“姑爷这一去,至今未归。起初还有些书信,这两月却是音讯全无。主家有了身孕,眼下临盆在即,日夜牵挂,叫我前来,无论如何带姑爷回去。可老奴在兴州(今陕西略阳)待了半月,吴曦府的门槛也未能进去,姑爷消息更是打探不到。这边兴元府有位李大人,原是故识,想来求个门路,谁想人家此番见也不肯见。”
吴曦刚刚于正月十八即蜀王位,府邸已如皇宫一般,莫说进去,远远看上一眼都是有罪。
萧平安微微点头。
林贵之接道:“仔细算来,姑爷被吴曦召去,已经半年。”
萧平安见他面露戚容,张了张嘴,劝慰的话终究未说。他将话听在耳里,但属实又提不起什么兴致。脑海里反是先想起沐云烟、云锦书,然后才浮起全瑾瑜的模样。
林贵之道:“不是老奴多心,眼下吴曦这人已是疯了。他投降金人之事终于败露。把阶、成、和、凤四州割给金国,还要配合金人沿嘉陵江而下攻打襄阳。川中是骂声一片,吴家世代忠良,出此败类。前些日,他先是逼死义士郭靖,又毒杀了此间通判杨震仲,闹的怨声载道。之前还装作好人,眼下是装也不装了。姑爷是清高耿直的性子,怕是跟他合不到一处去。”
萧平安无悲无喜,思绪还是有些飘散。吴曦如何,他并不关心,不知为何,此际他觉得自己安静的如同一块石头。
林贵之看不出他是有些走神,见他目光深邃,只道是他觉得艰难,接道:“璩家还有些积蓄,若是能花些钱将姑爷赎出来那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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