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行孤客 第200章 生而不善

风怀瑾，晓风的祖父，碎星谷的上一任谷主，晓风对他的认知全部来自父亲的回忆与描述。

正直，刚毅，果决，坚定。

这是她对祖父的印象，而今这些印象在风无垢字字带泪，句句含血的控诉里被一一击成碎片。

“你的那位伯父，被人救下的时候浑身溃烂，像个怪物。他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只有一个绰号叫做阿怪。”

怀瑾，无垢，天扬，在这些好听的名字面前，“阿怪”这两个字显得多么讽刺，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或许是双生子之间血脉相连的默契，冥冥之中注定要重逢，风无垢带着满身毒素和满腹怨恨出走关外昏倒在车水马龙间的时候，将他从马蹄下拉出来的人正是阿怪的养父。同样面目全非的脸庞，殊途同归被驱逐的经历，这对流着相同血液的兄弟在十五年后初次见面。

风无垢用雪颜蛊给了阿怪一个全新的脸庞，让他拥有了全新的开始，他教自己的兄弟武功，教他读书识字，让他得以找回被剥夺的人生。

不久之后，阿怪养父离世，无昼谷初创，兄弟二人便一起过上了暗无天日的日子，一年又一年。

直到唐天毅横空出世，写出江湖崭新的篇章。

唐若风不禁一问：“那位阿怪前辈如今身在何处？”

无需风无垢，晓风就可以给出答案。

“死了。若是我没猜错，他还是死在我手里的。”

“你？”

“那个死在无昼谷的唐天毅，就是我那位素未谋面的伯父。我说的对吗？大伯？”这个死，也不过是表面而已，晓风始终认为那个人没有死，至少在那一刻那个地方，绝对没有断气，“你留着他难不成就是为了让他替你去死？还是说，他这个人对你而言另有用处？活着有活着的作用，死了有死了的意义。”

她的暗示，别有深意。

柳昭华以血养药借以续命一事，让一个她一度认为匪夷所思的念头变成了极有可能已经完成的现实。

“你借我的手除掉他，再用他的血清除你体内毒功的余毒，是这样吗？风谷主？”

风无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里流露出一种很复杂的志得意满，令人捉摸不透。

“你怎知我余毒已清？”

“因为虞美人谢了。”

洛青函告诉过晓风，在风无垢的身上有毒素积聚形成如虞美人绽放的紫黑色印记。这个印记藏在十分隐秘的部位，只有与之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才有可能发觉。同样的图案，唐天毅有，风无垢也有，然而昨夜的风无垢身上却已不见那朵黑色之花。

这也就意味着，余毒已清，风无垢再也不必被秘术折磨，而功力又随之大大增强。

“没想到那种情境之下，那么迷离的思绪之中，你却还能察觉这么细微的变化，当真是一点都不能松懈对你的防备。”

晓风冷笑着，她扬起自己的手臂，露出手腕七扭八歪的蜈蚣伤痕示于风无垢眼前。

“三年里，唐天毅在我身上不断取血，为的应该也是这个吧？唐盟主？”

一连三次的发问，三个不同的称谓，都不过是那同一个人。

风无垢就是唐天毅，唐天毅也是风无垢。

这件事，在他们三人之间，早已是不言自明的秘密。

“是，你猜的全都是对的。”

风若清百毒不侵的血是绝佳的解药，阿怪与他绝对相溶的血是绝佳的器皿，二者相合，就是这世间风无垢苦苦寻觅的良药，哪里还需要宝藏里的解毒之法？

这也是为何当初戴着假面具的唐天毅追问过几次晓风宝藏下落之后便不再提的原因。

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自救的能力，因为她的血比宝藏更加珍贵。

“他可是你的亲兄弟……”晓风更像是在哀悼，在默默给予那位该称之为伯父的阿怪一份同情。

“我让他抬起头活了那么多年已是恩赐，他把命还给我无可厚非。何况他以武林盟主之名而死，也算没有亏待他。”

他的这番说辞再次印证了他自己说的那句话：风家人的血液里没有善意。

利益面前，亲情不过一缕浮云。

“我的小若清，你的身体里也流着风家的血，所以你天生就该阴狠，也注定不可能拥有所谓的善良与纯真。”

唐若风挡在晓风面前，用自己的手臂将她护在身后，反驳着他为自己恶行所找的借口：“你胡说什么？既然风谷主并非风家人，那么清儿也绝不会成为你这样的人！”

风无垢大笑起来，唐若风的维护在他听来就是一句笑话：“风天扬不是风家人，但菀菀体内可流着风家的血呢？风家与苏家本就是同源，这么多年，也不过风天扬一个外人而已。”

他逼近唐若风的肩膀，小声对晓风说：“别忘了，你疯起来是什么样子。那可比任何一个风家人都要狠呢。”

那些死无全尸的人，那些被迁怒致死的人，那些被无情折磨的人……

那些死在晓风手上的人的死状一个接一个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好像可以听见他们如泣如诉的悲歌，控诉着她的残忍：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不该死得那么惨。

“小若清，不妨真的问问自己，换做是你，该如何解决眼下柳承宇所面对的局面。你的答案自会证明你是怎样的人。”

这是风无垢留给晓风的最后一句话，当她回过神时，风无垢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她喃喃自语着。

不愿回答的假设性问题终究还是抛还给了她，而她却将这个问题再次抛给唐若风。

“若风，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或许，在唐若风给出一个想法的时候，她就会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坚信眼前这个人，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

唐若风若有所思：“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想法，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告诉我，你口中的你，是风若清还是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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