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湖面像一块被细细打磨过的暖玉,温润的光泽在晨雾里晕开淡淡的涟漪。初升的晨光斜斜地铺在水面上,碎金般的光点便随着微波轻轻晃动,像是无数尾金色的小鱼在水底吐着泡,又似谁把揉碎的阳光撒了满湖,晃得人眼尾都染上几分暖意,连带着心尖也软乎乎的。
岸边静静泊着一艘宽大的游船,整船由深褐色的硬木打造,木材的纹理在晨光里清晰可见,带着经年累月沉淀出的温润质感。船首那尊雕刻精美的龙头尤其惹眼,龙角微微上扬,龙须如银丝般垂落,龙嘴半张着,露出内里细密的牙纹,既似在吞吐云雾,又像含着一声未发的龙吟,悄然间便添了几分慑人的威严。
船篷是用极鲜亮的湖蓝与绯红绸缎拼合而成,阳光底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绸缎上用金银线绣满了缠枝莲纹样,花瓣层层叠叠,连花芯里的细蕊都绣得分明。微风拂过,绸缎船篷便轻轻摇曳起来,边角的流苏跟着荡出细碎的弧度,布料摩擦着木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耳边低声絮语。
岸边立着几位船夫,都是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的老汉,脸上刻着风霜打磨出的沟壑,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便挤成一团。见我们走近,他们忙不迭放下手里的长篙,竹篙落地时发出轻响,几人搓着手上的薄茧迎上来:“王爷,姑娘,船早就备妥当了,就候着您二位呢。”
连云卿伸手小心地扶着我的手臂,他的手掌带着常年习武的温热与沉稳的力道,指尖轻轻拢住我袖口的暗纹。踏上窄窄的木跳板时,他特意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慢点走,跳板潮,当心脚下打滑。”我借着他手臂的支撑慢慢往前挪,木板在脚下微微下沉又弹起,带着些微的弹性,像踩在绷直的绸带上。直到我的鞋底稳稳落在船板上,他才缓缓松开手,自己紧随其后踏上船来。
踏上游船的刹那,脚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船在打着哈欠。船舱里比想象中更显宽敞,几扇雕花木窗敞开着,晨光顺着窗棂的花纹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把四处都照得亮堂堂的,连角落的阴影里都浮着细小的尘埃。桌椅皆是上好的红木所制,打磨得光滑如镜,抬手轻轻一触,能映出人影来,连木纹里的细缝都被填得平整。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茶盘竟是整块墨玉雕琢而成,玉质温润,边缘刻着回纹,旁边几只青花瓷茶碗釉色清亮,碗身上绘着远山含黛的景致,碗底还藏着一枚小小的红印。墙壁上挂着几幅装裱精美的名人字画,墨迹或浓或淡,笔锋藏露间皆是风骨。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绒毛长而柔软,像踩进了蓬松的云朵里,脚下悄无声息,融融的暖意顺着鞋底往上爬,从脚底板一直暖到心口,让人浑身的筋骨都舒展开来,只觉得说不出的熨帖。
连云卿引着我往红木桌边走去,他伸手拂去椅面上并不存在的浮尘,才侧身示意我入座。待我坐稳了,他自己才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抬手对着船头的船夫轻轻扬了扬下巴。船夫们会意,几人合力撑起长篙,篙尖插入湖底的淤泥里,再猛地向后一撑,船身便缓缓离岸,破开平静的水面。
船头推开湖水的刹那,湖面那层被晨光镀上的碎金瞬间被搅得七零八落,像是有人打翻了盛着金箔的匣子,光点在涟漪上翻滚跳跃。一圈圈水纹从船边荡开,推着岸边的水草轻轻摇晃,又慢慢向湖心漫去,直到被远处的清波吞没。
我索性将半个身子倚在窗边,雕花木窗的栏杆带着木头特有的微凉触感。湖面上的微风顺着窗棂钻进来,裹挟着湖水特有的清冽气息——气息里混着水草的淡腥、岸边野草的甜香,还有阳光晒暖水汽的温润,一并扑在脸上,轻轻撩动着鬓边垂落的发丝,痒得人鼻尖微颤。
连云卿伸手提起桌上的紫砂壶,壶嘴倾斜时,琥珀色的茶汤便顺着细流注入青瓷茶碗,茶汤落碗的声响细碎如蚕食桑叶。他将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杯沿还带着壶身传来的温热,“尝尝看,这是父皇刚收到的好茶。”
我指尖捏着茶碗的边缘,将杯子凑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茶汤刚入喉,一股鲜爽的茶香便在舌尖炸开,像是带着春日茶山的清露,细细品来,清甜里又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兰花香,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涤荡过一般,清爽通透。
目光掠过窗外不断后移的湖岸,岸边的风景在水面扫过,远处的青山被薄雾笼着,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我忍不住转头对连云卿感叹:“这湖景开阔疏朗,风里都带着活气,可比府里那方方正正的园子美多了。”
连云卿正垂眸看着杯中茶汤里浮起的茶叶,闻言抬眼看向我,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像是揉进了窗外的阳光,温和得很:“若你喜欢,往后得空了,我便常带你来。”
正说着,湖面上忽然漫起一层薄薄的雾霭。雾来得轻柔,丝丝缕缕地漫开来,先是缠上船头的龙角,又慢慢爬上船篷的流苏,不多时,整个月湖都被这层薄雾笼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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