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遇青见状,知道再争无益,只得点头应下:“也好,那我们就在隔壁,有任何动静,贺大人即刻唤我们。”
说罢,便与高文州、梅映雪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贺云骁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前,目光落在那抹已淡去不少的微光上,眉头始终未曾舒展。
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街市的喧嚣褪去,只余下零星的犬吠与更夫的梆子声。
时间在静默中悄然溜走,贺云骁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许久,肩背挺得笔直,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
直到夜色渐浓,一轮残月悄然爬上窗棂,清辉如水般漫进屋内,恰好落在程庭芜的脸上。
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眉眼舒展,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鼻尖小巧挺直,唇瓣因失血而泛着浅淡的粉白,连带着下颌线都显得比往日柔和了许多。
她呼吸平稳,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吐纳都似与月光相融,整个人透着一种脆弱却安宁的美,让贺云骁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了些许。
忽然,程庭芜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贺云骁心头一紧,刚要起身,便见她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往日里清亮如溪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淡淡的雾,她没说话,只撑着被褥慢慢坐起身,动作有些迟缓。
贺云骁心中涌上一阵欣喜,放轻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庭芜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茫,既不回答,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贺云骁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一股不安顺着脊背爬上来。
他往前倾了倾身,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紧张:“庭芜?阿芜?你看着我,能听见我说话吗?”
程庭芜依旧没动,只是那双眼睛眨了眨,目光像是穿透了他,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下一刻,她忽然掀开被子,双腿径直探向床沿,作势就要往地上踩。
贺云骁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伸手,稳稳按住了她的肩膀,他的掌心能清晰感受到她肩骨的单薄。
“你要去哪里?”贺云骁的声音低沉而克制,“若是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便是,不必自己动手。”
程庭芜被按住的肩膀微微挣了挣,力道不大,却透着一股执拗。
她不说话,空茫的眼睛缓缓转向窗户的方向,喉咙里溢出几不可闻的气音,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他……在找我……”
贺云骁听得模糊,不知她在说什么,便微微俯身,将耳朵凑近了些,沉声追问:“什么?”
程庭芜却忽然歇了声,仿佛方才那断续的声响只是无意识的呢喃。
贺云骁正想直起身再问,转头的刹那,程庭芜竟顺着他俯身的弧度往前微倾了倾身子。
就在这毫厘之间,她微凉的嘴唇不经意擦过贺云骁的脸颊,触感轻得像羽毛拂过。
贺云骁浑身一震,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这片刻的怔忪尚未褪去,程庭芜忽然抬手,用尽全力将他往旁边一推。
贺云骁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着后退半步,尚未站稳,便见她转身扑向窗台。
“阿芜!”贺云骁心头剧跳,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凭着本能追上前去。
他伸手去抓她的衣袖,指尖却只擦过一片衣角,终究慢了半拍。
寻常人这般跳下去难免摔伤,可程庭芜的身子刚要落地,一道黑影却如鬼魅般从暗处闪出,将她稳稳接在了怀里。
程庭芜被那人抱住的瞬间,骤然失了力气,头一歪便重新陷入了昏迷。
黑衣人立在巷口的阴影里,宽大的黑袍自肩头垂落,几乎拖曳到地面。
袍身虽宽大,却掩不住内里挺拔的身形,肩线利落如刀削,转身时能瞥见腰侧束得极紧的玉带,衬得身姿愈发挺拔修长。
明明被黑袍遮去了大半轮廓,那份隐在暗处的俊朗却丝毫不减,反倒添了几分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贺云骁望去,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叠,在朦胧月色下竟显得格外刺眼。
那黑衣人并未急于离去,反而抱着程庭芜缓缓抬眼,目光精准地锁在窗口的贺云骁身上。
月光落在面具上,反射出森然的光泽,将那双眼眸衬得愈发幽暗。
他微微侧头,似是在打量贺云骁,又像是在玩味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眼眸里翻涌的嘲弄与挑衅毫不掩饰。
怀中的程庭芜安静地睡着,白衣在他臂弯里轻轻晃动,与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形成诡异的反差,让贺云骁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些。
那黑衣人似是戏耍够了,抱着程庭芜转身离开,黑袍在夜风中翻卷,瞬间便要隐入巷尾的暗影里。
贺云骁哪里肯让他得逞,立刻追了上去。
此刻什么谨慎、什么布局都被抛到了脑后,他只知道绝不能让程庭芜落入这不明身份的人手中。
哪怕拼上全力,也要将人追回来。
黑衣人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里左突右闪,黑袍扫过堆砌的杂物,带起一阵夜风,却始终甩不开身后紧追不舍的贺云骁。
巷口渐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那是城中最热闹的勾栏酒肆聚集地,即便夜色已深,依旧灯火通明,笑语喧阗。
眼看贺云骁的身影越来越近,黑衣人忽然脚步一顿,似是改了主意。
他猛地转身,足尖在斑驳的墙面上一点,竟如轻燕般掠上旁边的酒楼屋顶,瓦片被踩得发出细微的脆响。
贺云骁心头一凛,提气紧随其后。
却见那黑衣人踩着连绵的屋脊疾行片刻,竟在一处灯火最盛的阁楼前停下,翻身便跃了进去。
那阁楼朱门半掩,窗纸上映着男女嬉笑的剪影,分明是城中最有名的青楼凝香阁。
贺云骁追到窗边,只见黑衣人抱着程庭芜闪身进了走廊。
酒气混着脂粉香扑面而来,醉醺醺的客人与穿红着绿的姑娘们往来穿梭,这般鱼龙混杂之地,显然是对方刻意选来阻挠追踪的。
他攥紧了拳,剑眉紧蹙。
在这等地方贸然动作,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注意,当真是麻烦。
喜欢渡执录请大家收藏:(ixmao)渡执录笔趣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