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阿戎又劝,“且莫说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可是伏国战俘!伏熙二国血海深仇,代代铭记。`幻.想!姬′ ?最-歆~漳^结\哽 鑫¢快!倘若他来日长成,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不会知道。”方存显然也有了些犹豫,只是很快又坚定下来,“我没有孩子,以后,他就是我的孩子。只是,他父亲恐怕身世显贵,我不可以父亲自居。对外便称,这是我故友的孩子吧。”
说着,方存挺直了脊背,也没再躲伞,用披风包裹着孩子,快速走入雨幕之中,带着婴孩驱马离去。
虞戏时看着他的背影,听得身旁阿戎下令:
“今日之事,不可透露一字,如若有违,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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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晚在场的所有人,除去方存以外,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方存再来到这尸横遍野之地时,看见的便是所有人的尸体。?我·地?书?城^ ·免′废~悦/毒/
虞戏时感到一阵眩晕。在方存离开与返回的间隙里,时间仿佛被某种力量粗暴地折叠——她只看见方存抱着襁褓离去的背影,转眼便是他跪在血泊中的身影。这中间的杀戮,像被撕去的书页,只留下血腥的空白。
“是我害了你们啊——”
方存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脊背剧烈颤抖。怀中的婴儿被惊醒,发出啼哭。这哭声让他浑身一震,下意识将襁褓搂得更紧。
虞戏时看见他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脸上泪痕交错,懊悔却又慢慢坚定。
“以饲而生。”他嘶哑着嗓子,手指轻抚婴儿的脸颊,“景饲生。你要对得起这些用命换你的叔叔。”
婴儿懵懂地抓住他的手指,小小的掌心温暖湿润。方存突然将脸埋进襁褓,肩膀无声地耸动。
她凝视着这个孩子。
景饲生。
这是景饲生的幼年!
她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微·趣^暁\说.王. .勉\费~悦~黩.这是时光回溯?还是幻境?亦或是……
比起这些,却更像回忆,因为她竟也无法窥知到那些秘密,譬如孩子的父亲是谁,杀了这所有人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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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快速推进,虞戏时周遭的场景旋转变换,来到方存的府邸之中。
景饲生已然长大了许多。
晨光斜照入窗,景饲生跪坐在案前临帖,手腕悬得极稳,笔锋转折间已见风骨。只是那支对他来说仍显沉重的狼毫,偶尔会在纸上留下几处力透纸背的墨点。
方存端着漆盘进来,看见孩子正对着写坏的字皱眉。
“我不是说过,不需要你用功吗?”
方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景饲生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用袖子遮住字帖,又立即意识到徒劳。他慢慢转过头,露出一截后颈——那里有一道尚未痊愈的擦伤,是前日偷偷翻墙去私塾时,从墙头摔下来刮伤的。
方存端着黑漆食案走近,案上一碗长寿面正蒸腾着热气。他将食案放在案几上,手指轻轻扶正歪斜的砚台。虞戏时注意到,他的目光在那道伤痕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今日是你的生辰。”方存的声音柔和了几分,“想要怎么过?”
景饲生抬起头,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亮,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突然抿住。他垂下眼睫,轻声道:“方叔能教我...”话到一半突然停住,改口道:“能陪我去市集看看吗?”
这个小小的转折让虞戏时心头一紧。她突然明白,这孩子自知寄人篱下,要小心翼翼才能获得关爱,请求亦要先自我修正,生怕给方存添麻烦。
方存取出一方素白手帕,慢慢擦拭孩子沾了墨渍的指尖。景饲生的手很小,掌心却有薄薄的茧子——是这些日子偷偷练字磨出来的。
其实方存对景饲生不算差,只是从来不会教他读书习武。尽管曾有武先生说他有超绝的天赋,勤加练习,来日若能从军,定能官拜大将军,得到王上赏识也说不定。
但方存听过,更加不允许他起练武的心思。
“先吃些东西。”方存道。
景饲生点点头。
“方叔,”他声音还带着孩童的清脆,眼中明亮也天真,“我突然好奇,我父母是怎样的人?”
方存早知道景饲生终会有问这件事的一天,虽然来得突然了些。“他们死在战场上,是英勇之人。”
“哦。”景饲生说着,低头吃面。热气氤氲,他的脸藏在热气后,并无什么过多的表情。
“只是‘哦’?”这回轮到方存疑惑了。
景饲生将嘴里的面咽下去。“既已发生,便不必自苦。父母也不愿离开我,我更不愿失去他们。要怨,便怨这战火吧。”
“你不为此感到伤心难过吗?”
“我不知道。”
“可是别的孩子都有父母,你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