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刚滑过凌晨两点,写字楼里寂静得只剩下我敲击键盘的微弱回响,以及中央空调那不知疲倦的沉闷叹息。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我揉着酸涩的眼眶走进电梯。冰冷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格子间里那片令人窒息的惨白灯光。指尖按下“1”,按钮亮起一层单薄的微光。
电梯刚下沉几米,便毫无预兆地猛然一顿,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咽喉。灯光剧烈地抽搐、闪烁,像垂死挣扎的眼睛,最终彻底熄灭,只余下紧急照明灯那点幽幽的、绿得瘆人的微光,勉强涂抹在四壁冰冷的金属上。心瞬间沉到谷底,我扑向紧急呼叫按钮,一遍遍用力拍打,听筒里只有电流的嘶嘶声,空洞得令人绝望。手机屏幕在兜里徒劳地亮起,信号栏是彻底的空无。密闭的铁盒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寒冰,唯有我自己的心跳在耳边擂鼓般轰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一点幽绿的光,毫无征兆地在按钮区亮起。不是熟悉的楼层数字,而是两个冰冷的、从未见过的阿拉伯数字——“18”。它绿得那么突兀,那么诡异,像深潭中悄然睁开的兽瞳,无声地悬在那里,诱惑着,也警告着。
心悬在嗓子眼,指尖冰凉发颤。是故障的幻象?还是……别无选择的出口?那点幽绿的光芒仿佛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魔力,催促着、撕扯着我的理智。手指最终不受控制地抬起,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重重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电梯井里如同惊雷。紧接着,轿厢猛地一震,随即以一种失重般的诡异速度,向下沉坠!身体被狠狠压向地面,五脏六腑都挤到了喉咙口,耳膜被无形的压力堵死,只有钢缆摩擦的刺耳尖啸灌满头颅。时间在极速下坠的失重感里被无限拉长、扭曲。
不知过了多久,失重感骤然消失,电梯发出一声沉重而喑哑的呻吟,彻底停住。那点幽绿的光,熄灭了。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浓重,更粘稠。我死死盯着紧闭的电梯门缝,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然后,毫无征兆地,两扇沉重的金属门,开始向两侧无声地滑开。一股冰冷、陈旧的气息混杂着难以形容的甜腥味,猛地灌了进来。
门外是一条走廊,灯光昏暗得如同烛火将熄。墙壁斑驳,大片大片剥落的墙皮下,洇染出令人作呕的深褐色污迹,像凝固干涸的陈旧血块。地上铺着地毯,但那颜色,是浓得化不开的血锈色。走廊笔直地延伸进前方浓稠的黑暗里,仿佛没有尽头。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离电梯最近的那扇门上。门牌在昏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1804。
视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扫向下一扇门——1804。再下一扇——1804!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门牌,一模一样,冰冷地刻着同一个数字——1804!这单调、重复的数字在昏暗的光线下连成一片,构成一幅令人头皮炸裂的诡异图景。
死寂,被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摩擦声打破。
“吱呀——”
“吱呀——”
声音来自那些紧闭的、标着1804的门。每一扇门下方那道狭窄的门缝里,都缓缓伸出了一只手!苍白、枯瘦、沾满污垢,指甲断裂翻卷,如同从坟墓里爬出的朽木。它们无声地在地毯上爬行,扭曲着,伸展着,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和贪婪,目标明确地向着电梯口、向着我所在的位置探来。
紧接着,声音如同潮水般从每一扇门后汹涌而出,干涩、嘶哑、重叠在一起,像无数砂纸在摩擦:
“欢迎…回家……”
“回来……就好……”
“进来……坐坐……”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亲昵和狂热,裹挟着冰冷的死意扑面而来。那些苍白的手在地毯上蠕动爬行,离电梯口越来越近,带着泥土和铁锈的腥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体而出。我猛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电梯内壁上,喉咙被恐惧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视线慌乱地扫过那些越来越近的枯爪,绝望中下意识地抬起手,发疯般去按电梯的关门键!
手指还未触到冰冷的按钮——
“轰!”
一声巨响,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两扇沉重的电梯铁门,以一股狂暴到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向内合拢!那速度太快,力量太猛,带起的劲风刮在脸上生疼。
就在铁门即将彻底闭合的最后一刹那,我僵硬的眼珠在冰冷的金属门内侧捕捉到了倒影——那光滑如镜的金属表面上,清晰地映照出我的背后!
不是空无一物。
是无数晃动、重叠、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电梯轿厢狭窄的空间!它们无声地簇拥着,扭曲着,如同深水之下浮动的惨白藻类,没有五官的空白脸庞,却仿佛带着一致的、凝固的凝视,穿透冰冷的金属门,穿透我的脊背,死死钉在我的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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