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鳞中影
镇水石在我枕边放了三个月,表面渐渐渗出黏腻的液体,像没擦干净的血。有天夜里,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片粘稠的肉壁之间,老周的脸嵌在肉里,嘴唇翕动着说:“它在长新鳞了。”
惊醒时,我发现手掌心多了道月牙形的伤口,正往外渗着青黑色的血。更骇人的是,镜子里我的瞳孔边缘泛着淡淡的绿,像澜沧江深处的水色。
村里来了个收山货的外乡人,背着个铁皮箱,见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会发光的鳞片”。他给我看张照片,上面是片青黑色的鳞,和老周桶里的那片一模一样,只是鳞片内侧的人脸在哭,眼泪是浑浊的白色。
“这东西叫‘忆鳞’,”外乡人往我杯里倒了些发黄的酒,“每片鳞里都锁着个魂魄,能看见死者生前的最后一幕。我爹是个潜水员,三年前在澜沧江失踪,留下的就只有这个。”
他的手机里存着段视频,是潜水记录仪拍的。画面里,浑浊的水下有个巨大的阴影,背鳍上的铁链已经断成几截,最末端缠着块潜水服碎片——和外乡人穿的这件一模一样。阴影掠过镜头时,屏幕上闪过无数张脸,挤在透明的膜里,其中一张是外乡人的爹,正对着镜头挥手,嘴唇动着,像是在说“下来”。
“你见过它,对不对?”外乡人的眼睛突然变得浑浊,和忆鳞里的人脸如出一辙,“它肚子里的城缺个守门的,你手腕上的链就是钥匙。”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的伤口贴在我手腕的印记上,两股青黑色的血瞬间融在一起。窗外,澜沧江的水开始倒灌,漫过门槛时,我看见水面上漂着无数忆鳞,每片里都有张脸,有王寡妇,有李老头,还有个穿着潜水服的男人,正对着外乡人微笑。
八、断链
外乡人消失在江里的第七天,有人在下游发现了半截铁链,上面挂着块生锈的铁牌,刻着“37”——那是他爹的潜水员编号。村长把铁链挂在老榕树上辟邪,可夜里总有人听见铁链在哭,声音像无数人在水里冒泡。
我在老周的船底发现了个暗格,里面藏着本泛黄的日记,纸页边缘已经被水泡得发卷。最后一页画着幅奇怪的图:水魾的心脏里插着镇水石,周围盘着十七根铁链,其中十六根已经断裂,只有标着“捞尸人”的那根还连着,末端系着个小小的铁锚。
“每根链锁着个行当的人,”日记里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船工、渔民、潜水员……凑齐十七行,才能把它重新锁回江底。”
夜里划船时,我总觉得船底有东西在撞。把船翻过来一看,船底粘着层白色的粘膜,上面嵌着无数细小的牙齿,像被什么东西从底下啃过。更诡异的是,粘膜里裹着些碎木屑,拼起来能看出是“37”的形状。
镇水石突然变得滚烫,我把它扔进江里,水面立刻炸开个漩涡,漩涡中心浮出个巨大的黑影,比上次见到的更大,背鳍上的断链在水里扫来扫去,像在寻找丢失的部分。月光下,我看见它的肚皮上裂开道缝,里面透出微弱的光,隐约能看见座模糊的城——有歪歪扭扭的房子,有飘着的灯笼,还有无数人影在里面走动,像个热闹的集市。
“那是‘回魂城’,”老周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转头看见他站在船尾,下半身已经变成了鱼尾巴,鳞片上沾着水草,“被吃掉的人都在里面活着,以为自己还在岸上。”
他指向城里最高的那座楼,窗户口站着个穿潜水服的人影,正往下扔铁链,“但他们每走一步,脚下的路就会变成肉壁,每过一天,身上就多片鳞。到最后,连自己是人是鱼都分不清了。”
九、补链
村里的铁匠突然疯了,整天抱着块烧红的铁砧喊“要补链”。他把烧熔的铁水倒进江里,铁水没冷却就化作无数细铁丝,在水面上织成网,网住的不是鱼,而是些半人半鱼的东西——上半身是村民的脸,下半身是泥鳅般的尾巴,指甲又尖又长,正拼命往水里钻。
“第十七根链是‘守链人’,”铁匠被捆在柱子上,嘴里还在念叨,“老周是上一个,现在该你了……铁水里要掺活人的血,越亲的越好……”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从屋顶漏下来的江水淹死了。水是凭空出现的,顺着房梁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个小水洼,里面浮着片忆鳞,鳞片里是铁匠年轻时的样子,正往铁链上钉最后一颗钉子,旁边站着个穿军装的男人,是我从未见过的爷爷。
日记里夹着张褪色的照片,是爷爷和老周的爹在江边的合影,两人手里抬着根铁链,铁牌上刻着“0”。照片背面写着行字:“民国三十八年,补第十七链,用铁匠血。”
我终于明白老周说的“钥匙”是什么了。镇水石不是用来锁水魾的,是用来固定铁链的桩;那些被吃掉的人也不是祭品,是链环——每个行当的人代表一节链,凑齐十七节,才能把水魾重新锁回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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