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那支钢笔,是在旧书市场的霉味深处。摊主是个独眼老人,浑浊的眼球像浸泡过福尔马林的标本。"这是民国作家陆文渊的遗物,"他布满老茧的手抚过笔帽上斑驳的龙纹,"用它写字的人,能听见故事自己说话。"
钢笔入手的瞬间,寒意顺着指尖爬进骨髓。当晚,我在出租屋铺开稿纸,墨水自动漫出笔尖,在纸面蜿蜒成一行小字:「你听过半夜的誊写声吗?」窗外惊雷炸响,雨幕中隐约浮现出人影——穿着长衫的男人握着钢笔,正对着我微笑。
第一个故事诞生得匪夷所思。我明明只写下故事开头,可次日清晨,三万字的悬疑小说赫然摆在桌面。更诡异的是,小说里的凶案场景,竟与当日新闻里报道的命案现场完全吻合。被害人脖颈处的钢笔戳痕,和我这支笔的笔尖纹路分毫不差。
编辑狂喜的电话不断打来,催着我交出更多稿件。而那支钢笔,每晚都会在我熟睡后自动书写。我开始频繁梦到阴暗的书房,红木书桌上堆满泛黄的稿纸,戴圆框眼镜的男人一边咳嗽一边写作,咳出来的不是血,而是碎纸片。
直到某天深夜,我被纸张摩擦声惊醒。月光从窗帘缝隙渗进来,照亮满地散落的稿纸。钢笔悬浮在空中,笔尖正在飞速移动,墨水划出诡异的弧线。我冲过去抢夺,却在稿纸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作为新故事的主角,被残忍地肢解在书桌前。
"你终于醒了。"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转身的刹那,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上扬,握着钢笔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笔尖对准右眼。剧烈的疼痛袭来,我在失去意识前,听见钢笔发出满足的嗡鸣。
再次睁眼时,我躺在堆满稿纸的地下室。头顶悬挂着数十盏老式钨丝灯,惨白的光线里,数百支钢笔悬浮在空中,笔尖对着不同的写作者。那些人面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机械地敲击键盘或书写,他们的脚下,是厚厚的、浸透墨汁的稿纸堆。
"欢迎来到笔冢。"戴圆框眼镜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他的长衫沾满墨渍,胸口别着与我一模一样的钢笔,"我是陆文渊,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容器。"他抬手示意,一支钢笔飞到我面前,笔尖还在滴落鲜血,"你很有天赋,能让故事照进现实。"
我这才发现,地下室的墙壁上贴满剪报,都是近百年来的离奇命案,而每起案件的现场,都出现过这支钢笔的痕迹。陆文渊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兴奋:"看到了吗?这些故事需要有人书写,更需要有人验证。你写的每个字,都会成为现实。"
角落里突然传来呜咽声。我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孩蜷缩在稿纸堆里,她的手腕和脚踝都被钢笔穿透,固定在地面。"她试图反抗,"陆文渊轻描淡写地说,"所以现在,她只能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恐惧让我浑身发冷,可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对写作的渴望愈发强烈。每当钢笔靠近,脑海中就会涌现出无数精彩的故事,那些未完成的构想,仿佛在催促我立刻动笔。陆文渊看穿了我的挣扎,他微笑着将钢笔递给我:"加入我们,你将成为最伟大的作家。"
就在我即将接过钢笔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今天是你生日,记得吃碗长寿面。」照片里,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担忧。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为了写作梦想,我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我拒绝!"我挥开钢笔,却被悬浮在空中的数百支钢笔包围。笔尖如雨点般刺来,我用手臂护住头部,鲜血染红了稿纸。混乱中,我摸到女孩脚踝上的钢笔,奋力拔起,朝着陆文渊掷去。
钢笔穿透他的胸口,发出瓷器碎裂的声响。陆文渊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漫天飞舞的稿纸。地下室剧烈摇晃,所有钢笔都发出刺耳的尖啸。我拉起女孩,在坍塌的废墟中狂奔,身后传来无数写作者的哭喊,还有钢笔坠入深渊的悲鸣。
当我们跌跌撞撞逃出地下室,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女孩手腕的伤口奇迹般愈合,而我手中的钢笔,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金属。回到出租屋,我将钢笔锁进保险柜,却发现那些自动生成的稿件,都变成了空白的废纸。
但故事并未结束。每个雨夜,我仍能听见钢笔敲击纸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有时打开保险柜,会发现钢笔表面凝结着细小的血珠,而手机新闻里,偶尔会出现与我构思过的故事相似的案件。
我知道,那支钢笔还在等待,等待下一个被写作**吞噬的灵魂。而我,只能将保险柜的钥匙扔进最深的河流,祈祷永远不会有人,再打开那扇通往笔冢的门。
三年后的梅雨季,潮湿的空气裹着腐叶味渗进每道缝隙。我在出版社担任校对员,彻底告别了写作。但那个锁在保险柜里的秘密,随着连绵阴雨开始蠢蠢欲动——每日清晨,办公桌上总会莫名出现沾着水渍的稿纸,空白的纸面洇着诡异的墨痕,形状恰似钢笔尖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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