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东风卷潮入境,东面海上盖压着山沉般的浓重乌云,仿佛是丧生海中的亡魂的怨念伏匿在层云之后窥伺着人间,发出沉怒的低吼。
每逢这样沉怖的雷雨之时,维达人都要向着这片象征着海神之怒的乌云张开双臂虔诚的礼拜,并吟唱着他们歌颂海神的经语。
狂风呼啸着卷起骇浪扑涌怒吼,海神信徒低沉的吟唱声犹如一片无形的魔雾笼罩着整片海港,召唤着大海的凶猛野性,也唤醒了藏在云间的巨兽不时发出沉闷的隆隆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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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惊雷炸响,等人回过神时辕门外已是一道火光骤明,营中士兵匆忙赶往查看,原是一棵树正遭雷劈烧起来了。
见得原非来敌,前去探看的巡队众人皆松了口气。
然而今夜到底是个不祥之夜。
百里允容抬头望着絮云间半掩的一轮血月,当真是他前所未见的全然血赤,仿佛是给夜天捅穿了一道血窟窿,苍天的血便顺着月光落入了人间。
虽然他心中从来不信鬼神,却看着这轮血月仍有一道强烈的直觉呼斥着这必是一道凶兆!
与此同时,亦不在帐中休息的慕辞却是一眼也没去留意那道天间的血月,自然也无凶兆之念于心中留痕,只是莫名兴致勃勃的看着弓弩手聚练处几个貌似木人桩却能旋渐放箭的机关偶。
据此营中偏将所述,这些机关偶是百里允容闲暇时所造,不过便如慕辞之所见,这小东西规格不足,放在战场上实在不够用,不过却可放在营中作练兵之用,毕竟这机关偶虽为定桩,却有上下三层活轴旋转放箭,只要在里面放上无矢箭杆,便可用来训练士兵灵敏或给战马脱敏,且小巧轻便亦可随带。
“殿下怎在此处?”
百里允容走入此间围地,的确不解慕辞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这些无聊的小东西。
“你造的这些小东西倒是很有意思。”
百里允容如言瞧了那几个机关偶一眼,“殿下这是笑话我呢?您在朝云时可没少见过欧阳先生的奇造。”
何况他这个机关偶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而他的授业之师欧阳青却早已造出了类似如此凭机关连续发箭的正儿八经的战械。
“非也,此物……的确有用。”
“聊胜于无罢了。”
慕辞笑着转过身来往他肩上轻拍了一把,便回了帐中。
百里允容又在原处匪夷所思的琢磨了一番,想来慕辞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与作战无关的小玩意儿有兴趣。
于是未逾片刻,百里允容也追入了帐中,慕辞果然正执灯琢磨着演战沙盘。
“殿下莫非已得破敌之策?”
慕辞未答言此问,在心中暗暗计算着由此至卓阳河的军程,如此一番思索罢方才发语:“明日发兵三万循河南往银阳,你我再率轻骑步兵两日之内赶至卓阳河。”
“撼铁军战械之援未至,殿下便要先动?”
“天机不可待。”
虽然百里允容对他此言半知半解,却还是应言如令。
次日一早,两队人马兵分东南两途,赴往南方银阳的三万人马由月城军将荀茵统领,便如帅令沿河而行。而慕辞与百里允容同帅的一万兵马则循陆内行,直至近了慕辞计划里的中游河段方才将军营驻扎于避河林中,俨然设伏之意。
维达袭入陆中未深,打探敌况的路途不广,便只能探见匆忙援往银阳的三万大军。
银阳乃是渚港北出,卓阳河行经的第一座平原重城,在沧城有守的情况下,银阳理所当然的便是援军首要留驻的目标,只要他们的注意偏向此城,北面更远的容临关自然便落了薄弱。
两队人马间的密探往来频繁,哪怕荀茵不遣书汇报状况,慕辞亦能知晓其行止之状,估摸着大约还有两日之程便可抵达银阳。
风云潮漉,近来东风又盛,慕辞每夜挂在帐外迎露的茅草一日更比一日坠湿。
临河的乡镇里最不缺的便是漂在缓流里捕鱼用的独木舟,不过短短三日间营中便寻积了百艘有余。百里允容每日与慕辞同帐而议,既观之策演之状,又瞧着营中士兵每日忙碌着编塑草人,心中虽对他的计策约有所明,却不免层层忧虑。
“报——南下斥候来报,伯容河入水关口可见黑帆!银阳戒备!”
闻讯刹那,慕辞原本舒眉缓态骤间凌锐,便像是狼王嗅到了猎物,那对色浅的虎瞳里利而迸显锐聚的杀意。
“再遣,进三里来报!”
“是!”
“百里将军请布令军中候整,今夜子时,雾起而击。”
百里允容听言稍为一番思索,问道:“殿下确定,敌军今夜子时便能至伏地?”
现下未时三刻,从两河汇水关口至此尚有一段距离,又尽为逆流之途,故据百里允容估测敌军战舰最少也要至五更寅时方能抵达预伏地点。
“以维达小舰的速度,子时足矣。”
既然殿下能够确定,百里允容也便放下心中顾虑往而布令。
慕辞亲自来到河畔盯察布阵之备,所见缓河两岸定网的镇车皆已为泥叶糊形完整,白日里瞧来虽然显眼异常,而于夜中雾里却足可掩其战械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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