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达,北镇抚司的精锐如同精密的齿轮,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两路人马,一东一西,策马疾驰而去。
苏家村。
村口的老槐树下,秦昭将简易画板架在膝头,炭笔在宣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的动作迅捷而精准。
面前是一位形容枯槁、双眼红肿的妇人,正抽噎着描述她儿子的模样:“…国字脸…眉毛粗…左耳垂下面有个小痦子…出门穿的是件半旧的靛蓝短褂…”
秦昭的炭笔快速勾勒,一个眉目端正、带着憨厚之气的青年形象渐渐跃然纸上。
她将画稿递给妇人:“大娘,您看看,是长这样吗?”
妇人只看了一眼,眼泪便又汹涌而出,拼命点头:“是…是我家大河!画得太像了!太像了!”
那画像仿佛成了儿子唯一的凭依,她紧紧攥着画纸,泣不成声。
赵七和王浩穿梭在低矮的土屋之间,仔细询问、记录。
悲伤、焦虑、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整个苏家村。
一个接一个的名字被记录在册,一张接一张带着鲜明特征的面孔在秦昭笔下诞生:有浓眉大眼的,有鼻梁高挺的,有嘴角带痣的,有脸上带疤的…四十六个鲜活的生命,此刻只剩下纸上的墨痕和亲人口中破碎的描述。
西山。
山路崎岖,草木茂盛。
陆铮、沈炼、栾莺牵着马,沿着村民指认的所谓“进山种树”的路线,缓缓上行。
空气闷热潮湿,山林间一片寂静,只有马蹄偶尔踏碎枯枝的声响和三人踩踏草叶的窸窣声。
沈炼几乎是匍匐在地,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寸土地、每一簇草茎。
他伸出手指,捻起一小撮泥土,凑到鼻尖嗅了嗅,又仔细对比旁边未被踩踏区域的草叶。
半晌,他直起身,指向一片看似寻常的坡地:“大人,时间虽久,但痕迹仍在。这片区域的草,生长速度明显滞后于周围,且倒伏方向杂乱,有新近被反复践踏的迹象。虽然被刻意掩盖过,但瞒不过行家。看这范围和踩踏深度,绝非小股人马,至少数十人曾在此聚集活动过!与报案人数吻合!”
栾莺也在一处靠近陡坡的灌木丛旁蹲下,她拨开几根粗壮的荆棘,小心地从根部拔起一株早已枯死的矮草。
“大人请看,”她将枯草递给陆铮,“此草名‘铁线蕨’,根系发达,生命力极强。它生长位置刁钻,紧贴岩壁,寻常路人根本不会踩踏至此。但它却死了,而且是连根被踩断的痕迹。若非大批人拥挤通过,甚至有人被挤下坡道慌乱中抓踩,绝不会伤及此处。”
她的发现与沈炼的判断相互印证。
“所以,这条路没错。他们确实上来了。”陆铮的目光顺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望去,山势越发陡峭,嶙峋的怪石在暮色中投下狰狞的阴影。
沈炼沿途用特制的药粉在不起眼的树干或石头上留下只有他们锦衣卫才能识别的追踪标记。
三人继续向上搜寻。越往上,山路越发难行,植被也稀疏起来,露出大片大片光秃秃的灰白色岩壁。
“大人,”陆铮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前方大片裸露的山岩,“听闻这西山常有野兽出没,嚎声瘆人?”
沈炼正凝神观察前方一处疑似拖拽痕迹的碎石带,闻言猛地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尴尬:“大人…卑职正想禀报。自上山以来,我们一路行来,别说猛兽踪迹,连寻常野兔山鸡的粪便都未曾发现一只!这山林…静得诡异,绝非有大型野兽盘踞之地。”
他顿了顿,硬着头皮道,“先前说没有动物排泄气味…是卑职失察了,此地根本是毫无生气。”
仿佛是为了印证沈炼的窘迫,他话音刚落,一阵强劲的山风毫无预兆地从山谷深处席卷而来!
呜——嗷——!
凄厉、悠长、如同万鬼齐哭般的嚎叫声骤然响起!
那声音并非来自某个固定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嶙峋的怪石缝隙、从幽深的山谷、甚至从头顶的天空滚滚而来!
声音尖锐刺耳,层层叠叠,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森和绝望,瞬间刺破山林的寂静,直冲耳膜!
栾莺脸色微变,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摸向腰间的刀柄,警惕地环顾四周。
沈炼也是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护在陆铮身侧,神情戒备。
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响,与他刚才的判断形成了绝妙的讽刺。
陆铮却异常冷静。
他没有去看声音的来源,反而将目光投向身旁那片在风中呜咽作响的光秃岩壁。
他大步走近,伸手在粗糙冰冷的岩石表面仔细摩挲。
指尖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他俯下身,凑近岩壁仔细观察。
只见那灰白色的坚硬岩石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深浅各异的孔洞!
这些孔洞绝非天然形成,边缘带着明显人为敲凿的痕迹,排列看似杂乱,却又隐隐透着某种规律,如同蜂巢。
又一阵强风呼啸着穿过山谷!
呜——嗷——!
瘆人的鬼哭狼嚎声再次响彻山林!
这一次,陆铮清晰地看到,当风穿过那些大小不一的孔洞时,空气产生了剧烈的扰动,正是这些孔洞,如同天然的号角,将风声扭曲、放大、共鸣,制造出了这足以乱真、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兽哀嚎”!
“原来是人为的‘鬼哭石’!”
栾莺也发现了端倪,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涌起被愚弄的愤怒,“好精巧的障眼法!难怪附近百姓畏之如虎!”
“大人,痕迹到这里彻底断了!”沈炼的声音带着凝重和一丝挫败。
他指着前方一片相对平整、布满碎石的开阔地,“之前山坡上还能找到些踩踏和拖拽的模糊印记,可到了这半山腰的平台,所有痕迹都消失了!消失得非常突兀,非常…干净!就像那些人走到这里,然后…凭空蒸发了!”
陆铮站在那片空旷的岩石平台上,脚下是嶙峋的山石,眼前是陡峭的崖壁和深不见底的山谷。
风穿过孔洞的呜咽声在耳边回荡,更添几分诡谲。
他环视四周,目光锐利如鹰,最终定格在脚下那片看似浑然一体的巨大岩台。
“凭空蒸发?”陆铮的声音在呜咽的风声中异常清晰冷冽,他缓缓抬起脚,靴底重重踏在坚实的岩面上,“那便掘地三尺,看看这西山,究竟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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