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曜坐在那张沉沉的书桌前,整整沉默了十分钟。
他脑中回荡着信中那句:“我杀了一个人。”
他爹,居然是杀人犯。
那是他第一次在冷祁口中听到“失败”这个词。
第一次听到他承认错误,承认愧疚,承认选择了最轻松、却也最致命的路径。
可这一封迟来的悔信,救不回顾屿,也救不回那些被埋葬在“科研进度”下的真相。
冷曜指尖轻轻抚过信纸,像在摸一具冰凉的遗体。他喃喃道:“你终于承认了,可你知道你这一认,毁了多少人吗?”
他站起身,重新打开保险柜,将那叠纸质文档一页页抽出。
他看到了实验周期初期的修订方案、资金流转的明细表、每一阶段的内部通讯记录副本——这些原本不该出现在任何正式文件中的灰色边界内容,现在就这样**地堆叠在他眼前,像一摞从悬崖下捞上来的尸骸。
冷曜取出自己的随身硬盘,逐页扫描归档。
他不是冷祁。
他不会选择掩盖。
他要做的,不是延续父亲未竟的路,而是把这一切,彻底终结。
他要让那些在文件背后的人、在会议室里拍板说“继续推进”的人,在顾屿死去的那晚沉默不语的人——统统面对真相。
包括他自己。
*
第二天清晨,冷曜出现在Z市研究中心。
如果Z市医科大无论如何都选择隐瞒,那么他只能在往上找,在往上找,直到有人愿意接下这个案子,让真相浮出于水面。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抱着一只银色的文件盒,站在接待台前,对前台人员轻声说:
“我约了Z市高校科研伦理委员会的副主任,关于一起可能涉及科研造假和伦理隐患的申诉。”
工作人员抬头:“请问您的名字?”
“冷曜。”他顿了顿,补了一句,“Z市医科大教授冷祁的儿子。”
片刻沉默后,对方下意识站起身,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请您稍等。”
不久之后,他被引入一间会议室。
墙壁白得刺眼,像医院的手术室,也像他父亲那些年常用的实验舱。
冷曜将文件一一取出,递到面前三位委员手中。
“我没有完整证据能指控每一个人,”他平静地说,“但这里面,有足够多的线索——它能让你们知道过去几年里,一个实验是怎么违背伦理一步步推进的,是怎么牺牲了一个年轻研究员的人生。”
他抬起眼,盯着那名副主任的眼睛。
“你们想守住的,不该是科研的名声,而是科研的底线。”
*
与此同时,李洛和林栖也抵达了Z市,来到了顾屿曾经工作过的实验楼。
那是一栋七层的老式教学楼,光线有些暗,走廊里贴着过期的科研招募海报,空气中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们在一楼找到了当时的安保调取室。
林栖翻出顾屿出事那天的时间段监控记录,一帧一帧地过。
直到画面停在晚上九点十二分。
顾屿一个人站在顶楼阳台外的围栏边,风很大,他的白大褂飘得像被风撕扯的旗帜。
没有人阻止他。
没有人发现他。
画面里,他低着头,长久地看着手中的手机,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天边一闪而过的航灯。
他动了动嘴唇,像是在说些什么。
林栖声音发紧:“能不能……能不能放大那个瞬间?”
李洛点头,调出清晰图像,慢速播放。
那一帧,顾屿嘴唇轻动。
李洛盯着画面,低声道:“……他说的是‘对不起’。”
林栖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当时她还不确定,但现在她知道了。
那句“对不起”,不是对他们说的。
而是他对自己说的。
他对那个曾相信过、努力过、满怀热忱投身科研的“顾屿”——说的“对不起”。
*
冷曜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天已微亮。
Z市的冬天有一种湿冷,天色像浸过水的宣纸,一寸一寸从灰白渗出光亮。
他站在研究中心门口,背后是白色墙砖、铁灰色百叶窗和刚刚递交出去的全部证据副本。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很累,像是一场彻夜实验刚刚结束,只剩耳边微微的耳鸣和胸腔残存的心跳。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是李洛发回来的一条信息。早上的时候他告诉李洛他今天会带着所有证据去找Z市高校科研伦理委员会。
【李洛:你已经过关了?你找到你爸自杀的原因了?】
【冷曜:很显然易见不是吗?】
【李洛:你......现在情绪还好吗?】
【冷曜:不知道算不算好,有种死了以后又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那一刻冷曜忽然意识到——事情并不会因为“真相揭露”而立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该开会的人还会开会,该规避风险的机构依旧会“审慎处理”,某些人或许会被调查,但某些人或许永远也不会留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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