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愣了愣,似乎也被这句“你什么时候变回我男朋友啊”击中神经。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骨骼和肌肉线条仍在变形后的余韵里轻微地震颤着。
皮肤的触感都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一层了,连声音都带着一点外来的陌生。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比他原来的手更修长,指节稍细,指甲剪得整齐。
“很快就回来……但我得先去林栖那儿一趟。”李洛说,嗓音低哑,却不再是他原本的音色。
陈思言知道李洛每次变身,都是去替别人完成未尽的事。
只是这次,任务显得格外沉重。
“我陪你吧。”陈思言提议说。
“这次不用。”李洛微微一笑,那笑容也不属于他自己,是林栖男朋友的笑容,带着一点清澈的书卷气,“毕竟她只需要他一个人。”
*
Z市的雪下得比预想中大。
厚厚的白雪慢慢覆盖起了街道边的车顶,窗檐垂下细长的冰柱,城市像一夜之间被封存进玻璃球里,安静又缓慢。
李洛穿着一件深灰色大衣,脖子上围着围巾——这不是他原来的风格,但这身衣服是林栖男朋友生前常穿的模样。
李洛走进林栖的那间陪护病房,靠窗的一张病床空荡荡的,床单已经收拾干净了。
空气里有着某种植物的味道——是小雏菊。
因为林栖喜欢,这段时间他们经常买过来带给林栖。
林栖人不在病房里,可能是出去看雪了。
李洛坐下,手指摩挲着桌角。
李洛没有给林栖打电话,也没有去找她。
只是静静地坐在房间里。
林栖的癌症是晚期,已经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是在等死了。
时日无多。
他们所有人都明白,包括林栖自己。
李洛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没有认识林栖就好了。
那么现在就也不会这么痛苦了。
*
没过多久,空气突然轻轻一动。
没有风,但窗外的雪忽然飘进一片。
林栖推开房门进来,她穿着最常穿的那件白毛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仅仅是看见了一个背影,就眼眶微红。
“……是变成他了吗?”林栖站在后面轻声问。
李洛点点头,“是的。”
林栖慢慢走近,眼睛里映出的是她朝思暮想的脸,她的男朋友——那个她以为永远也见不到的人。
“果然……”
她笑了一下,声音颤得厉害,“我其实很想知道他自杀的真正原因,他究竟……最恨的是谁……”
李洛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触发了记忆。
*
那是Z市医科大南区实验楼的一个冬日清晨。
天还没完全亮,整栋楼都冷得像冰窖,实验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旧器械的味道。
林栖窝在一个白色羽绒服里,头发挽成随意的丸子头,趴在试验台上,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偷偷咬着一小块巧克力。
她偷偷看了旁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你再拿我笔记去交报告,我真要打你了。”她嘟囔。
“我没拿。”顾屿头也没抬,正忙着调整滴定管的刻度,语气理直气壮,“是它自己走过去的。”
林栖翻了个白眼,把记录本往他面前一拍:“好啊,那让它自己回来。”
顾屿终于抬头看她一眼,眼里带着一点狡黠的笑意:“那你得亲我一下,它才会回来。”
林栖顿时涨红了脸:“你再胡说,我真的要打你了!”
“可以打我,但打之前要亲我一下。”顾屿说得很认真,脸上却带着惯有的玩笑。
林栖拿起一个试管轻轻敲了他一下。
实验台边的阳光正好穿过百叶窗,一缕缕落在他们之间的桌面上,暖洋洋的。
两个人都不富裕,每天都要算着饭卡余额去食堂蹭饭,遇到实验超时还要一起泡在实验室里到深夜。
有时候导师的脾气暴躁,布置的任务又重又急,林栖气得想哭时,他就悄悄把她的活一起做了,还说是他“实验失误,重做一次”。
林栖在事后蹬他一脚,小声骂:“下次再替我扛我真跟你分手。”
于是下一次,她就在导师质问的时候站了出来,说是她自己拖了进度。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包庇、互相撑着,一起熬过了最难的一段时间。
晚上十点后的图书馆,是他们最喜欢的地方。
他会带着厚重的《细胞生物学》坐在窗边,林栖就在对面复习统计。夜色渐深时,他会拿出一包便宜的热可可递给她,说:“奖励今日的科研第一名。”
林栖接过杯子,嘴上不饶人:“你天天给我第一名,也太偏心了。”
“那有什么办法,我只想偏心你。”顾屿笑着说,“怎么男朋友还不能偏心自己女朋友啊!有没有天理了。”
这句话说完后,林栖的眼睛瞬间弯成一轮月牙。
*
又一年元宵节,Z市难得放晴,晚风微凉,街边的花灯从巷口一直排到江边,五彩缤纷地晃着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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