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的你还没来得及起个像样的名字。
村里的人都称呼你为“小蓟”,像田埂边那簇生长旺盛的野草,一看就活得久。
当然,并不是这辈子的父母不给你取名字,相反,他们反倒是想为你取一个好名字而迟迟不为你取名字。
按他们的话说——
“俺们都是没文化的,入土了都识不了几个大字,女娃娃的名字可是要跟一辈子的,不能这么随便。”
总之你的名字就这样被搁置了,不过很快,等村子的寺院修缮完毕,就让神明大人为你取名。
村里人称呼你为“小蓟”还有别的理由,野草依附土壤与水源,你也如同野草般,在学会了走路之后,天天往海边跑。
是的,你们村子靠海,这里的人都靠捕鱼为生,你的父亲也是渔民之一。
每次父亲赶海回来,你总是孩子中第一个跑去海边等他归家的。
海风让你的鼻腔嘴巴充满咸涩,把额前装饰的发绳吹得呼呼作响,你的脚踏入冰凉的海水,浪花亲吻着你的脚踝。
那一刻你总会产生一种奇异的错觉——你在渴望海,它会带你离去。
当时你反复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喜欢上水,或许你真的在某一世作为草而存在过,只是自己不记得罢了。
这一世的你很幸福,家人是极好的,都在为了让生活更好而努力,虽然现在还有些贫苦,但你并不觉得不幸。
说是每次你第一个去迎接父亲,但实际上,家人们最后都会在海边汇合,父亲挨个摸摸你和哥哥的脑袋,母亲温柔笑着,说
“我们一起回家吧。”
又一次父亲赶海回家,你们一起吃了饭,父亲修补着有些损坏的渔网,母亲在为肚子未出世的孩子缝制新衣。
你和哥哥在屋外玩耍,脖子上挂着各自的平安符,上面用白线缝上的图样在夜光下闪着细碎的浮光,随着你们的动作一起翻滚。
屋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茅草屋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细小的脚步声。
半夜,你被尖叫声惊醒,迷迷糊糊地被母亲从床上拉起。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橘红色的光透过墙壁的缝隙照进来,父亲前一步冲到了门口,又猛地退回来。
“是元寇!他们上岸了!”父亲的声音变了调,脸色难看无比,“快,从后门走!”
母亲听后一把抓住你和哥哥的手,刚跑到后院,就听见前门被撞开的声音。
与你们所不同的的语言混杂着阵阵狂笑,还有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父亲推着你们往外边跑,自己却转身往回走。
“爹!”哥哥想追上去,被母亲死死拽住衣服。
“保护好你母亲和妹妹!”
父亲最后看了我们一眼,他的眼睛被火熏得发红,布满血丝,头发也乱糟糟的,像个不眠的战士。
他抓起靠在墙边的鱼叉冲进了屋子,兵戈碰撞,伴随着纷乱的嘈杂声与惨叫,无人敢去细想屋内的场景。
村子周围并没有山一类的掩体,你们只好一路跑到田埂边。
整个村子已经陷入火海,那些原本生长到有大人小腿一样高的野草,如今也被焚烧到只剩土地底下的根系。
火光中,你看见穿盔甲的士兵在举着火把挨家挨户地闯,那并不是你熟悉的盔甲样式,所持武器也完全不一样。
一个渔民刚跑出家门,就被长矛刺穿胸口,野火将整片天空染成血色,焦土上投下无数扭曲的影子。
母亲拉着你和哥哥躲进灌溉用的水渠。
水很冷,淹到了你的腰部,哥哥的脸色惨白,嘴唇在不停颤抖,你也不遑多让,一直抱着母亲的肚子,生怕遭到什么冲击让母亲一同受罪。
母亲此刻顾不上还怀有身孕,她分别将你和哥哥的头按低,自己也匐低身子,眼睛一直盯着村子的方向。
“你爹他……”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蝴蝶在空中的一次振翅。
平静的水渠泛起圈圈轻微的涟漪,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你的鼻尖。
你刚想抬头去看,一支火箭却朝你们射来,箭矢精准刺穿水渠旁的稻草堆,火势在瞬间蔓延开来。
“轰——”
大火照亮你们绝望的脸。
哥哥试图潜入水里去躲避火焰,但稻田的水太浅,你和妈妈在水下也坚持不了太久,最后热浪逼得你们不得不爬出水渠。
刚拖着一脚淤泥、狼狈地爬起来,你就听见急促的马蹄声。
元寇渡海而来,马匹在船上并不好控制,这应该是他们在村子里抢来的。
战争中屠戮敌国村庄本就带有补充战地资源的目的。
元寇是天生的善马者,几乎不用驯服,马匹在他们身下温顺而乖巧。
三个敌人加马组成了骑兵,为首的男人似乎发现了你们,他高举起一把弯刀,狞笑着朝你们藏身的地方碾过。
“跑!”
母亲用力推了你和哥哥一把。
你跌倒在田埂上,回头看时,刀刃已经划过母亲的脖颈,血喷得很高,在火光中呈现出诡异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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