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和沙哑的讲述在冰冷的晨光中沉寂,地窖内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心口烙印隐隐的灼痛。
真相如同淬毒的冰锥,刺穿了所有人坚固的仇恨外壳,露出底下汩汩流血、茫然无措的内里。
“所以……她不是瑶儿……”拓跋月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目光复杂地扫过昏迷的孟瑶(弃婴),最终死死钉在孟和心口那囚笼般的烙印上,“而我这条命……竟是铁英夫人用救自己丈夫的机会换来的?”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万丈深渊。
支撑她十年的复仇支柱,轰然倒塌,化作一地尖锐的、指向自身的讽刺碎片。
拓跋烈靠着冰冷的石壁,脸色灰败如纸。父亲拓跋鹰的屠戮源于阴谋与狂怒,而他们姐弟的生命,竟都与铁英家这血海深仇的牺牲紧密相连。宿命的嘲弄,冰冷刺骨。
英格丽德沉默地、一遍遍擦拭着斧柄上那行深刻的铭文——铁英为拓跋鹰挡箭的日子。那日期此刻重如千钧,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斧柄的冰冷也驱不散心头的沉重。
“债,算不清了。”孟和重复着,眼神却不再空洞,反而燃起一丝微弱却执拗的火苗,仿佛心口烙印的余烬在顽强地燃烧。
“但有一点,我说错了。”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藿香余烬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刺痛了他的肺腑,
“我的父母……铁英和苏娜……他们,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
地窖内瞬间死寂,连呼吸都仿佛被冻结。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带着难以置信的穿透力,死死聚焦在孟和身上。
“你说什么?!”拓跋月失声,那双惯常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眸子,第一次被纯粹的、几乎要裂开的震惊所占据。
十九年前,高卢寨的血火之夜。
苏娜悲恸欲绝,抱着丈夫已然冰冷僵硬的身体,咳着心头之血,在绝望与不甘中,用尽最后气力绘制那幅浸透诅咒与希望的星图。
年幼的孟和,蜷缩在母亲脚边,巨大的恐惧和失去父亲的痛苦如同无形的巨手,几乎要将他小小的灵魂捏碎。他死死攥着母亲塞给他的那枚青铜残片,冰冷的金属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就在苏娜气力耗尽,指尖颤抖,即将油尽灯枯之际,她染血的手指无力地垂落在身旁倾倒的药篓旁。
篓中散落出各种被踩踏、焚烧过的药草残骸。其中几株被烧焦了大半、却顽强散发出奇异甜腥气的“引魂藿香”,正巧滚落到小孟和沾满血污的手边。
那诡异的甜腥气钻入小孟和的鼻腔,并未带来不适,反而像一把沉寂万年的钥匙,瞬间开启了他血脉深处某种沉睡的、来自远古的力量!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蓬勃草木生机的灼热洪流,自他小小的胸腔内轰然爆发!
他眼前的世界骤然扭曲、变幻——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烟尘与血腥,而是无数疯狂流动的、色彩各异的光点:炽烈的猩红代表血腥与痛苦,黯淡的墨黑与死寂的灰白缠绕着父亲,那是氐人剧毒的死亡气息;母亲身上,代表着生命本源的金色火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流逝;而在残垣断壁间,还有星星点点、代表草木残存生机的翠绿光点在顽强闪烁!
小孟和不知道这是什么,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伸出颤抖的小手,不是抓向濒死的母亲,而是抓向地上那几株焦黑的、散发着唯一“生”之气息的藿香!
在他指尖触碰到藿香的刹那,那些代表着藿香本身顽强生命力的浓郁翠绿光点,以及空气中残存的、稀薄却精纯的金色草木精华光点,如同受到了来自生命源头的绝对召唤,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涌向他的掌心!
“娘……爹……”小孟和带着绝望的哭腔,意识已然模糊,只凭着最原始的本能,将那双汇聚了澎湃绿色生机与金色精粹的小手,狠狠按在了父亲冰冷胸膛那狰狞的箭伤处,以及母亲不断咳血的胸口!
奇迹,在血与火中绽放!
铁英胸口那致命的箭伤周围,墨黑与灰白的光点如同遇到天敌,剧烈地翻滚、抵抗!但新涌入的、充满霸道的净化之力的绿色光点与蕴含生机的金色光点,如同初春破冰的洪流,带着一种摧枯拉朽却又温润滋养的力量,强行中和、驱散着致命的毒素!虽然无法立刻清除所有,却硬生生将那蔓延的死亡气息逼退了寸许!铁英原本彻底断绝的微弱气息,竟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
而苏娜这边,涌入她体内的金色光点(草木精华)和绿色光点(藿香生机)则如同甘霖,迅速滋养着她枯竭的脏腑和破碎的经脉,强行吊住了她最后一口气,那致命的咳血竟奇迹般地止住了!
她失神的双眼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巨大的震惊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幼小的儿子——他小小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死人,鼻孔和嘴角都渗出了细细的血丝,甚至眼角都淌下了血泪!显然这逆天之举正在疯狂燃烧他幼小的生命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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