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的晨雾里总飘着两种气息:地表的松香与地下的泥土味。
当第一缕阳光掠过了望塔的尖顶,高层居民已在训练场练习刺杀,石矛穿透草人胸膛的闷响,与地底居民敲击岩壁的叮当声交织成晨曲。
没人觉得这种差异是分裂的征兆——就像河狸既能在地面筑巢,也能在水下开洞,斯兰特的两种生存方式,不过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编号36的高层队长检查完枪械库,正往地下主通道走。途经广场时,看见编号94的地底长老蹲在石灶前翻动烤铃薯,灰烬里埋着的玉米棒子发出爆裂声。
"今天的陷阱绳该换了,"它用斯兰特语说,前爪递过块烤得焦香的铃薯,"昨天暴雨冲松了三个活扣。"编号94用尾巴接住铃薯,回赠一把刚磨好的骨刀:"储藏室的苔藓够铺新洞穴了,让幼崽们放学后去取。"
这种默契源自尼尔斯卡定下的规矩。在斯兰特部落,选择住在地表还是地下全凭自愿,就像选择用铁矛还是陷阱狩猎——重要的不是方式,而是能否为族群带回食物。
每年丰收节的比武大会上,高层居民的射击术与地底居民的陷阱术总会分出胜负,但赢家从不会炫耀,输家也不会抱怨。
去年编号56用陷阱捕获了三头双头鹿,赢得的鹿角奖杯至今挂在地下主厅,与编号89制造的第一支土质步枪并排陈列。
最能体现这种和谐的,是每月一次的物资分配仪式。满月之夜,高层居民扛着猎物从地表通道走来,皮毛上还沾着晨露;地底居民推着装满浆果的藤筐从暗门现身,筐沿挂着新鲜的苔藓。
所有浣熊人围坐在广场中央的空心树干旁,尼尔斯卡用爪子敲了敲树干——这是首席会议的召集信号。
树干内部被掏空成圆形议事厅,十三根横梁上刻着历任长老的名字。尼尔斯卡坐在最粗的主位横梁上,左右各坐着六位年长的斯兰特:左边是高层居民代表,皮毛因常年日晒呈浅棕色;右边是地底居民代表,毛发沾着潮湿的泥土色。
它们讨论的不是谁该多拿食物,而是如何分配更合理——幼崽需要更多肉干,长老该多分些软浆果,猎人的箭袋要补充新的铁制箭头。
"我的石巢漏雨了。"编号72举起前爪,耳朵的伤疤在火把映照下泛着银光。它刚加入高层居民的队伍,还不熟悉地表建筑的修补技巧。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三位地底居民举手:"我们明天带黏土去修,"编号94说,爪子比划着如何搭建防雨的斜坡,"再铺上三层茅草,保证下个雨季不漏水。"
这种互助精神渗透在斯兰特生活的每个角落。高层居民教地底居民辨认远处的炊烟,地底居民则教地表同伴如何从岩石纹理判断地震;年轻猎手向长老学习追踪足迹,孩子们则在两种生存技能间自由选择——喜欢阳光的跟着大人爬树了望,偏爱黑暗的钻进地洞学习设置机关。
尼尔斯卡曾在议事厅里说:"大地和天空本就是一体,就像我们的爪子既能握枪,也能挖洞。"
族群的规矩写在议事厅的石壁上,用斯兰特语的楔形文字刻就。最显眼的那条占了整整一面墙:"同族之血不可染刃,除非罪行在前。"
下面刻着十三枚爪印,分别代表尼尔斯卡与十二位长老的见证。这规矩从不是束缚——每月月圆夜的比武大会上,斯兰特们会用涂满树胶的藤条决斗,直到一方认输为止。
编号36的儿子曾在决斗中打断肋骨,第二天却拄着拐杖去帮对手修补屋顶,这种带着伤痕的友谊,比任何训诫都更能诠释规矩的真谛。
财产公有是刻在血脉里的习惯。猎手带回的猎物会先分给幼崽和长老,剩下的才按劳力分配;地底居民挖掘的储藏室,钥匙由六位地底长老共同保管;就连那台珍贵的终端,也轮流由高层与地底的年轻者学习。
有次编号56在沙漠发现一箱罐头,整整四十罐肉干,它却背着箱子走了三天三夜带回地穴,分食时只多拿了一块——那是给失明的老母亲留的。
所有关于"家"的事务,都要向首席会议报告。
编号28想在地表加盖房屋,带着黏土样本和设计图参加议事;地底居民计划拓宽育儿室,会捧着岩层标本说明可行性。
尼尔斯卡总能从两种视角提出建议:"屋顶要朝东南倾斜,避开暴雨风向,"它对编号28说,又转向地底居民,"育儿室的岩壁要镶嵌三层苔藓,既保暖又能吸音。"
2108年的那场冲突,成了唯一一次打破和谐的裂痕。初夏的暴雨连下了七天,地表的房屋漏得厉害,两位年轻的高层居民为争夺唯一干燥的储藏室打了起来。
编号41的前爪被石块砸得血肉模糊,编号67的耳朵被撕下一小块,绿色的血液溅在堆放的玉米上,像极了核爆时的血沫。
尼尔斯卡把它们带到议事厅,所有族人围站在石壁前。"看看这规矩,"老首领指着"同族之血不可染刃"的刻字,声音透过空心树干传遍地穴,"暴雨能淋湿我们的皮毛,却不能浇灭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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