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时低声道:“那便有劳了。谢大人,这封回信,我想写得平和些,不必多及世事,只愿灵伊安好,也替我道声谢。”
谢禛颔首,铺纸蘸墨,笔锋初落,沉稳如山。
一笔起时如雷霆破空,转折处却如秋水盈盈,既有肃整风骨,又含从容之意。
字迹初现,便教人移不开眼。
宁时侧目一瞥,竟微微怔住。
“你便写——”她开口,语声轻了些,“金陵久远,书至一封,道不尽山水迢遥......”
谢禛执笔而行,腕下云走水流,笔意蕴锋,毫无滞碍。
“再写:晋阳秋重,近夜微寒,不知金陵气候如何?......”
“谢她挂怀之情......说一句,世道如旧,愿卿安稳如初。”
谢禛未答,神情自若,只专心将她所述字字收入纸上,那几行转折顿挫、藏锋敛势,行间已有风骨昭然。
宁时看着那字,愈发生出些不合时宜的心思。
她移开眼,继续低声念:“再道,我近日忙于疫事,所幸诸务暂安,有劳你挂念。”
“昔日在钟山共饮,言语或有失当之处,还望灵伊妹妹海涵。”
“我身在异地他乡,只盼你自己珍重自己,寒暑无忧,平安喜乐。”
“十月廿五适逢你生辰,虽不能亲贺,然寄此所雕玉簪与佩剑流苏,聊表寸心,愿君笑纳。”
言毕,她默默坐了一瞬,余光悄悄瞟向案前那支笔。
谢禛执笔之手骨节分明,肤若凝玉,落笔时沉静如画。
......怎么看都好看得过分了些。
宁时咳了一声,忽地道:“谢大人,我能斗胆问一句么?”
谢禛并不抬头,只淡淡应了声:“说吧。”
“您这字......是跟哪家学的?”
谢禛这才停笔,略顿,拭净墨痕,将素帕折回原位,才答:“幼时家中延师学书,初临《九成宫》《阴符经》,年长后专临褚河南之书。”
“偶摹赵松雪,但终觉不如褚氏之法自然。”
她语声清缓,克制如常,像在说一件旧事,却自有不动声色的自矜。
宁时:说点我听得懂的。
“褚河南?”宁时偏头,“这名倒是挺耳熟......”
“褚遂良,字登善,唐太宗时人。”谢禛抬眸,语气极淡,“师承虞永兴,而上追王右军。”
“人称其书‘骨气洞达’,笔精墨妙。我学得皮毛,自成一体。”
宁时听得半懂:“谢大人在自夸?”
谢禛理着案头文书,唇角似挑非挑:“有自知之明算不得自夸。”
“......”
宁时一时语塞,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只撑着下巴望着谢禛的书案出神。
谢禛淡淡道:“你若识得帖法,也可来评一评。”
“谢大人知道我不通文墨,认不出字帖。”
宁时不得不承认自己不通文墨,有些不自在:“你写得好看,我知道好便罢了。”
谢禛挑眉看她一眼,神色不置可否,手中却重新拈起笔来。
宁时眼珠转了转,似乎是有点难以启齿起来,又道:“那个......谢大人,我还有一个......两个不情之请。”
“请讲。”
“还有两封信,给曹姑娘和我的一位故交的,也想请你代笔。”她颇有些心虚地看了看纸砚,又看了看她,“我写出来的字,实在难登大雅......”
好蹩脚的借口。
其实若是代笔,又何必是谢禛呢?
无非是自己爱看她写字罢了。
谢禛“嗯”了一声,将砚台重新推来,道:
“可以。你说罢。”
......
待到谢禛总算替她将两封给曹观澜与宁慈涟的信写妥,又命人依时投递,日光已偏西,檐影沉沉。
暮色入室,山光淡洗,书房内却仍亮着温黄灯火,照得几缕尘埃浮浮沉沉,静极了。
话又说回来了。
宁时仍是不愿走。
这十几天前她就已经这副德行了,谢禛也不出言催促,反倒是从容留她在此。
宁时这头从系统这处又花了一点数,愣是买了个巧匠技能。
只是心念一动确定,下一瞬,一股细微却清晰的熟稔感如涓流入体,温温润润地从指节、手腕至臂弯扩散开。
脑海中霎时涌入许多陌生却又熟稔的技艺——从金工到玉雕,从结构设计到工具调控,每一项技艺都细致到毫厘之微,仿佛她早已苦练十年。
不光是玉石,凡是雕刻之术,巧匠精制之技术她一下便已大成。
啧,心念一动便抵了无数人枯坐数十个年头,说出去得寒了多少匠人的心啊。
而系统亦不失厚道,赠送了数样趁手工具。
几块块温润如脂的顶级青白玉料静静横陈在储物空间,旁边则摆着一排造型精巧的玉刻刀,锋口细如蚊喙。
另有起草构图的墨绳与毫笔,连小小的打磨鹿皮也俱全。
宁时轻呼一口气,摊开掌心,心念一动,一块玉料便立时托于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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