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terospecies 特别篇 百循孤独

战士走向舰船深处，动力层的高温并未让他感觉到不适，看来他现在的这副身体对高温有很强的适应力。

囚禁是利奥波德自己的选择，也是他唯一的选择。所有人应该都明白，如果是利奥波德变成的异变者，这艘舰船上不会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他只会杀死他们所有人，况且如果自己异变后守在这里，应该也很难有敌人能突破这里抢走核心。

这段时间格罗兹还会定时给他送来晚餐，利奥波德觉得没必要，他不认为现在这副躯体还能因为饥饿而死，要是真的饿死了说不定也是为大家省去一个大麻烦，不过他还是很感激格罗兹能在送餐时来跟自己说说话的，要不然他可能会在异变前就先疯掉。

今天的晚餐送完了，格罗兹也返回上层的休息室了。无事可做的利奥波德仔细审视了一圈自己所待的核心动力层，这个地方作为囚笼而言又过于宽敞了点，但是这里的温度也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

利奥波德想到他们原本来到这艘舰船上的目标就在那前面，而他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核心到底是什么样子。

在保护核心的最里层舱室中间还隔了扇“门”，利奥波德认为它是起到门的作用，尽管它与城市印象中的门看上去大相径庭，但考虑到前文明的科技水平，出乎意料的造型设计也不是不能理解。

利奥波德向那扇“门”更靠近了些，他知道那扇门有自动防卫系统，也清楚那扇门后面保护的就是核心。红狮之前第一次找到这里时，那扇门竟然像变魔术般召唤出了一大堆浮游炮，队伍里有不少人因此受了重伤，反正城市把他们都留在了这里，他们也不用急着冒生命危险去拿核心，利奥波德因此下令让所有人都不得冒然靠近这里，但现在利奥波德就是很好奇，那个几乎让他们付出了一切也要守住的核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现在就算自己搭上性命也无妨。

利奥波德走上前，扫描系统对他的身份进行判定，果不其然触发了防卫系统。大量浮游炮从门内被“孵化”了出来，它们将激光齐齐对准了这名不知死活的入侵者身上，几秒之内，利奥波德就被各路激光给穿了好几个洞。

但是那些被激光烧穿的洞很快就都复原了，自愈速度之快就连利奥波德自己都感到惊讶，看来他的身体已经快跟异兽没什么区别了，如果这些浮游炮能把自己干掉的话也不错，因此利奥波德也一直没有反击。

虽然很痛，但是利奥波德的身体修复能力反而变得越来越强了，他意识到光凭浮游炮的攻击已经杀不死他了。

某个时刻，浮游炮群像是接收到了某个指令集体停下了攻击，它们全都重新融合进了门内，但是门依旧没有打开。

“很抱歉，那里面的东西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恕我不能放你进去。”

利奥波德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他转过身来，发现是一位美丽女性的投影，他很好奇对方的身份。

“你是谁？”

“你又是谁？”对方竟来了一句反问。

“我是…人类。”

“有趣的回答。”那个本应只是投影的女性竟笑了起来。“利奥波德，这是你的名字，你和你的小队，我已经观察了许久，今天是我第一次与你正面接触，我的名字是启。”

启？利奥波德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城市的万能AI，但他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并没有追问对方更多身份相关的问题，启倒是有问题想问他。

“你说你和你的小队来自城市？”

“是。”

“你们竟然真的来自他的城市！看来，他的愿望成真了……那么，请告诉我，卡尔希莫夫，他还好吗？”

利奥波德有些迟疑，他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卡尔希莫夫是什么人，但他仔细回忆之后终于想了起来，卡尔希莫夫，最早的移动城市创始人。

“抱歉，距离第一座移动城市创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百循的时间，卡尔希莫夫先生早已逝去。但现如今移动城市已经增加到了13座，容纳的人口也早已过千万，卡尔希莫夫先生为人类保留下来的火种，还在继续传递。”

启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欣慰，利奥波德差点错以为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位真人。“谢谢。不过也是我提问考虑不周，我明明清楚普通人类与一个程序的寿命不能相提一论，但还是对你的回答抱有了一丝期待。但是，或许你也很难理解，尽管我只是个虚拟程序，但在随着普罗米修斯号漂泊的这百循时光里我一直没有机会跟谁说过话，那份孤独，真的很难熬。”

利奥波德在启的脚边坐了下来，他开始思考自己之后的生活，他在这里应该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异变了，异变后的自己应该也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吧，希望城市将来还能找到这艘舰船，能有其他人找到并杀死自己，把核心带回去，那样的话他们的牺牲才不算白费，他想那样的等待，他可以忍受。

那一晚，利奥波德和启聊了很多，或许是憋了一百多循的原因，全程几乎都是启在提问，她问询了现在城市的方方面面，每一个改变似乎都让她充满惊喜，利奥波德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的相遇，他第一次和他人说这么多话，讲述自己当征战小队战士的那些经历时，他也时常会感到许多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

“格罗兹，从明天起，你就不要再来给我送餐了。”

“什么？为什么，利奥波德？”

“我已经能明显感知到这具身体的变化，最近我也有好几次无法清晰地感知到自我，随时都有可能异变，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以后都不要来见我了。”

格罗兹已经知道了原因，他也没有办法，今晚是他和利奥波德见的最后一面，从明天起这里就会彻底封闭，他之后就来不了了，临走前，他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没能杀死霍布。”

利奥波德也没有答复，他没有和格罗兹说自己在这里和启见面的事情，启不希望更多人知道她在这艘舰船上的存在因此拜托了利奥波德保密，启受到指令限制，活动时间有限，不能时时过来见利奥波德。在没有任何人相伴的时候，利奥波德就会自己数时间，之前还有格罗兹每天来给他报时，但日后就得靠他自己了，每过去一天，他就会从自己身上拔下一块红晶并在墙上留下痕迹，之所以选择拔下红晶来刻也是因为疼痛更能让人保持清醒。

“没想到你会让他以后都不要来了，但是我觉得他做不到，他一定会再来见你。”

“不，他必须做到。我知道他不会杀死霍布，在处决昔日的战友时就连我也会犹豫，但他…若是他死在了我手上，那就没人能阻止其他失控的同胞了，就算为了所有人，他都一定会做到。”利奥波德笃定，因为他是最了解格罗兹的人，格罗兹虽然是红狮小队最瘦弱的人，但利奥波德依旧选择了他担任副官，甚至是现在接替自己的职责，就是因为他从未低估那孩子的可能性。

“利奥波德…利奥波德？”

利奥波德陷入一阵恍惚之中，当他清醒过来时才知道启刚才已经喊了自己很多遍他都没反应。

“你是谁？”启在利奥波德清醒过来后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利奥波德还迟疑了一瞬。

“什么？我…我是…人类…”像是为了确认利奥波德还没有彻底迷失自我一般，启的表情很严肃。并且自那以后，启每一次来见利奥波德，第一个问题都是这个，而利奥波德的回答也从未变过…………

…………………………

已经过去…多久了？明明昨天看上去还是一无所有的墙壁，此刻怎会伤痕累累的呢？这些刻痕…到底是谁留下来的？它们又代表了什么呢？昨天？昨天又是什么时候，究竟像这样待多久…才算一天，又要待多久才算一循……

启已经很久很久没来找我说过话了，偶尔有什么模糊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转过身去就又什么都没有了，她还好吗？孤独还在折磨她吗？

那我呢？我又是谁？

当这个问题在脑海中响起时，答案几乎脱口而出。

“我是…人类。”从未听见过的声音，吐露未知的语言，它不知道自己发音是否正确，它只是本能地重复了那已经说过了成千上万次的动作，它不清楚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好像曾经有谁，教过它要一直这么做。

利奥波德曾经相信，相信人类坚强的意志可以战胜病痛的折磨、可以战胜思维的腐蚀，可以战胜…那超越百循的孤独……

当那沉默百循的大门再度被叩响，那间隔百循的光再一次透进这昏暗之地，那来自遥远时光之后的人们再度站在这位巨人的面前，它便拿起了武器。

无论来者是谁，这里是他的城市，他便是这座城最后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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