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terospecies 第160章 所谓理想

新城纪200循—第4季度—48号，吉米回来后的第二天

娜塔琳娜正在黑板上板书今天预备要讲的内容，她的余光瞥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吉米。那孩子今天确实来上课了，但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昨天还要差，她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孩子的手今天不知为何竟然用绷带缠了起来，要不等会儿问问他吧。

同学们大都已经就位，偏偏平时上课最积极、最不可能缺席的约书亚今天却迟迟没到，这点让娜塔琳娜也有些在意。

吉米今天本不该再出现在这间教室里的，他之所以还会来，是因为心中抱有愧疚，他原想着今天要能再见到约书亚，一定要好好向他道歉，约书亚和老师他们都是好人，自己虽然怀揣着复仇的念头，但从未想过要伤害他们。可他看着最前排那空空如也的座位，看来今天的期待落空了。

“吉米，吉米，你的手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吉米陷入了思考中，一时竟没有注意到娜塔琳娜向自己搭话，待他反应过来后，发现全班人的视线已经全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吉米，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是还有什么顾虑吗？约书亚不来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吗？”娜塔琳娜看起来很担忧，她问这些问题也只是单纯出于对学生的关心。

可吉米下意识地把这些联系上了是自己的责任，是他害得约书亚再也不来上课。而且他的手已经变成了那副模样，这点也绝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吉米猛地从座位起身，他想要立刻离开这间教室，同学们惊异于他突然的举止，一时间都没想到他究竟要做什么。

吉米冲到教室门前，拉开门就打算直接跑出去，结果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名成年男性的胸口。

娜塔琳娜想不到怎么会有其他人来拜访他们这间教室。那名男子身形高挑，胳膊看起来也结实有力，他戴着眼镜，穿着西装革履，装出一副上层人士的架子，骨子里却又透露出些许的暴力与野蛮，他看起来怒气冲冲的，该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这位先生，请问您找谁？”娜塔琳娜警惕地询问，她径直走到离男人最近的位置，挡在了所有学生面前。

“吉米.亚留斯是哪个？”

娜塔琳娜眉头一皱，这人竟知晓吉米的全名，吉米的嫌疑还没洗清，这时候来找人，十有**是……

“我是约书亚的父亲。”

男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同学们纷纷表示震惊。娜塔琳娜原本还担心是有谁泄密，城防军直接找上门来了呢。不过约书亚的父亲为什么会找到这里？约书亚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约书亚的父亲扫视了一圈，然后一眼锁定了那个面露恐惧、还在不断后退的孩子，他冲过去一把抓住吉米的手腕：“就是你吧，害约书亚变成了感染者的元凶！”

男人突然的举动吓坏了其他同学们，娜塔琳娜赶忙上前劝阻。可不等她把吉米救下来，男人先一步扯掉了缠在吉米手上的绷带，看见那只手，娜塔琳娜也被吓了一跳。

“你就是用这只手抓伤了约书亚，害我儿子变成感染者的吧！你这肮脏的感染者坏种，因为自己生活得不幸，所以才想要毁掉其他人的生活吗！”

吉米极力想要挣脱那只铁手的束缚，可他又不敢用上另一只手，只能任凭成年男性将他拖曳，他一边被拖着走还一边不断叫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他！求求你们，原谅我吧！”

“闭嘴，杂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不仅毁了我儿子的未来，甚至背地里和外来雇佣兵私通，泄露城市情报，罪无可恕！给我走，跟我去见城防军，你必须为你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吉米在内心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接受了自己伤害了约书亚的事实，他不再挣扎，放弃抵抗，甘愿被约书亚的父亲拖走。他仿佛又看到了五循以前，自己的母亲百般乞求，最后还是被城防军拖走处决的那一天，现在该轮到他自己了。

可是娜塔琳娜不能接受，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学生就这么被从自己的面前带走。她冲上前使劲想要把男人和吉米分开，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一个强壮的成年男性相抗衡，正在气头上的男人猛地一甩手，娜塔琳琳直接被丢开，后脑勺正巧撞上讲台的边角，意识模糊。

“你作为老师同样脱不了责任，竟然还敢包庇犯罪分子！我早就警告过约书亚，让他不要和感染者走得太近，结果他还是要跟着你这样一个老师，还瞒着我来到这种地方，结果就是被感染者彻底毁掉了未来！这笔账，我之后回来再和你算清楚！”

男人说的话娜塔琳娜已经听不清楚了，她正在流血，意识也在一点点模糊。她感觉自己看到了，吉米张开嘴狠狠咬了男人的手，男人叫骂着松开，那个孩子正朝自己跑过来，但她只能不断嘟囔着“不要”。

看到老师受伤，吉米再也无法忍耐，他咬了男人的手，然后抓住机会直接向娜塔琳娜跑了过来。可他没有注意到，男人突然变得面色惨白，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随手抄起一张板凳，从他后面走了过来。

其他同学们都在大声提醒，但是等吉米回过头来，那板凳已经直接挥到了他脸上。

感染者被全力扇飞出去，血甚至溅上了黑板，仅此一击便让他奄奄一息，可男人依旧不肯罢休，拿着板凳一遍遍地抡砸，一边砸还一边自言自语：“不会的，不会的，不过是被咬了一口，我是不会变成感染者的…你这，你这怪物！你竟然敢伤害人类，你肯定已经突变了，绝不能放过你，绝不能放过你！”

感染者孩子在残忍的报复下已经血肉模糊，不再有任何气息。娜塔琳娜的瞳孔收缩，眼神中的色彩全部黯淡，她已经无力出声，就好像无论是刚刚被打死的，还是因为意外而永远失去了未来的，都是她自己。她努力搭建起来的希望，在这一刻粉碎，她的身心都已到达极限，她已然失去了一切。

教室的门突然被踹开，终止了这场暴行的是突然闯入的城防军士兵。

全副武装的士兵先是上前确认了吉米的情况，然后又看了一眼混乱的教室，接着开始跟队友语音：“嗯，犯人已经确认死亡…是的，我明白了。”

士兵挂断通讯然后对约书亚的父亲说道：“这位先生，您看起来并非是执法人员，像这样未经允许擅自处决犯人是有违城市规定的，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男人在城防军进来后就一直在遮掩手上的伤口，他看着城防军满脸堆笑，却掩盖不住自己的恐惧，当城防军问到他时，他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在问他感染的伤口是怎么回事。男人惊恐地后退两步，转身就向门口逃跑。

“拿下。”

几名士兵立刻将发了疯的男人按下，把他强行带了出去。最后，士兵的目光看向了瘫倒在一边的娜塔琳娜。

“来个人，先为她进行包扎。”

就在城防军一边为娜塔琳娜治疗的过程中士兵就一边对她说道：“你应该是这里的老师，而那个犯人是你的学生，他最后在你这里被发现。这其中发生的一切，也请你稍后跟我们一起回去后详细说明一下吧。”

城防军完成了包扎，搀扶起受伤的娜塔琳娜，就准备把她一起带走。其他那些感染者学生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们已无力阻止，而城防军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的意思。

突然，一颗烟雾弹被丢了进来，浓重的烟雾瞬间充斥了这间窄小的教室。

“不好，竟然还有接应！”

士兵们发现了烟雾中有人，然后眨眼间就全部都被撂倒。娜塔琳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烟雾中的人影向自己靠近，最终在自己的面前停下。

“你看清楚了吗，娜塔琳娜。”

一阵风从教室外吹了进来，吹散了烟雾，吹散了那人的神秘面纱。风捎来故人的声音，却也带出了娜塔琳娜的眼泪。

尽管眼前之人改变了容貌，发色也与记忆中完全不同，娜塔琳娜还是认出了她，那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艾……”

风禁止了她将那个人的名字完全说出口，却也帮助她们把对话继续进行了下去。

“看清楚了吗，娜塔琳娜，这就是城市的现状。你要如何，用一代人的善良去对抗人类世世代代积累下的仇怨？教育一代人，感化一代人，所需要花费的时间和努力难以计数，更何况还有更多像我一样的人，他们都早已不可能改变。”

“你把希望寄托在我们的下一代，指望他们或是更后来者能够改变城市的现状，我不会指责你对未来的设想，但你必须意识到，我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我会按我的想法来，用我的手段去解决城市的问题，即便那在你看来会显得太过极端、太过残忍。你只要远离风暴的中心，在远处静静观望就好，直到我把一切做完，剩下的人…或许你的理想还有重新实践的机会。”

金发的雇佣兵在对娜塔琳娜说完这一切后就准备离开，但娜塔琳娜最后还是叫住了她。她艰难地站起了身。

“这一次，请带我一起离开吧。”

那个眼神，让佣兵很难不想起她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好，你自己决定。那些孩子，我会派人安全送回去的。”佣兵转身离开，但她的脚步明显放慢，给了娜塔琳娜最后告别的时间。

“老师，你要跟他们一起走了吗？”

娜塔琳娜噙泪转身面朝自己过去的学生们，她深鞠一躬，做出最后的告别：“同学们，我们的课程已经彻底结束……请记住你们此刻的所思所想，无论它究竟是对是错，去实现它们吧。愿我们在将来的某一天，再会。”

同学们都哭着和自己的老师告别，一直目睹到老师追上那群人的背影。可他们并不知道，从他们的老师决定要追上那个人的脚步的那一刻起，他们未来的轨迹便再无机会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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