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芳斋的笛音刚歇,檐角最后一滴冰凌“嗒”地砸在铜镬里,像谁轻轻扣了一声更漏。
榻上紫薇忽然撑起身子,指尖颤颤地抚过那枚铜笛头,声音轻得像羽:“小燕子……这笛头,不是陪葬了么?”
小燕子正用袖口擦泪,闻言一愣:“什么陪葬?皇额娘薨逝那日,我亲眼瞧着他们封棺,棺里只放了她素日常读的那卷《漱玉词》和一只羊脂镯,并没见这个。”
明月捧了盏姜汤进来,听见这话,脸色倏地发白:“公主,您忘了?封棺前夜,奴婢随嬷嬷去灵前守夜,曾见小路子偷偷往棺缝里塞了什么东西……嬷嬷喝止他,说是‘娘娘临终吩咐,笛头要留给会吹《杏花天》的人’。因第二日要钉棺,大伙儿哭昏了头,竟没人再追问。”
小燕子攥着铜笛头,指节咯咯作响:“小路子人呢?”
殿外小猴子探头:“回公主,小路子昨儿个夜里不当值,说是去西华门外买杏花酿,至今未回。”
话音未落,廊下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小凳子跌跌撞撞冲进来,怀里抱着个鼓囊囊的包袱,脸色比雪还白:“公主!西华门外……出事了!”
包袱被抖开,一件染血的杏红宫装滚落,袖口用暗银线绣着一枝斜逸的杏花——正是景娴皇后生前最爱穿的式样。衣裳里裹着一只空酒壶,壶底用血写了个潦草的“娴”字。
小燕子眼前一黑,几乎栽倒。紫薇挣扎着下榻,指尖触到那血迹,声音发颤:“血还温着……人刚走不久。”
殿中死寂,只余铜笛头在案上泛着幽绿的光。忽听窗外一声极轻的笛响,像是从极远处传来,调子却是《杏花天》里最婉转的一折——正是当年皇后常吹的那一段。小燕子猛地抬头,眼泪还挂在睫上,人已经冲了出去。
雪后的御花园,暮色四合,残霞将冰面映成血色。杏花树下,一道瘦削身影背对众人,杏红罗衫被风吹得猎猎,墨发散了一半,露出耳后一颗朱砂小痣——与景娴皇后一模一样。
小燕子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皇……额娘?”
那人缓缓转身,眉目被夕照镀上一层金,却不是景娴,而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怀里抱着一枝含苞的杏花,指尖还拈着那枚铜笛头。她望向小燕子,声音轻得像雪落:“公主,奴婢来迟了。”
众人惊愕间,少女屈膝一礼,自报家门:“奴婢阿娴,西华门外酒坊的卖花女,自幼失母,养父是前朝乐工。昨夜有个老太监来买杏花酿,醉后拉着奴婢的手哭,说奴婢长得像极了坤宁宫里的贵人,还给了奴婢这笛头,让奴婢今日未时三刻到御花园吹《杏花天》,说‘自会有人带你回家’。”
她抬眼,眸中映着杏花的影:“奴婢本不信,可方才吹到第三折,公主便来了。”
小燕子怔怔望着她耳后那颗朱砂痣,忽然伸手,指尖颤抖着拨开少女鬓发——耳后肌肤莹白,痣却鲜红如旧年宫灯。她声音哑得不成调:“这颗痣……皇额娘也有。她曾说,是小时候被杏花枝划的,留了印子。”
紫薇踉跄上前,握住少女手腕,触到脉象的一瞬,眼泪倏地滚落:“脉如春水,柔而缓……皇后娘娘当年也是这般脉象。”
阿娴却轻轻挣脱,将铜笛头递还小燕子,又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帕角绣着“娴”字,正是当年景娴皇后亲手所绣。她低声道:“养父临终前说,奴婢是十三年前被一个蒙面宫女放在酒坊门口的,襁褓里除了这帕子,还有一张字条:‘若闻《杏花天》,便归。’”
雪忽然大了,纷纷扬扬落在众人肩头。小燕子伸手接住一片,看它在掌心化成水,忽然笑了,眼泪却止不住:“皇额娘……你骗得小燕子好苦。”
远处宫墙外,一缕笛音又起,婉转缠绵,似有人在雪幕深处轻声应和。阿娴侧耳听了片刻,忽然轻声道:“公主,养父还说……娘娘当年并未薨逝,只是‘借死遁世’。如今,她就在城外普济寺,等您去听完整的《杏花天》。”
小燕子攥紧铜笛头,转身往宫门跑,斗篷在雪地里扬起一道绯红的影。身后紫薇喊她,她却头也不回,声音散在风里:“我去接皇额娘回家!”
杏花树下,阿娴望着她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耳后那颗朱砂痣,唇角微微勾起——
雪光映着她眸底,竟闪过一丝与景娴皇后如出一辙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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