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咬住南海最后一缕霞光时,小皇子齿根新生的龙牙刺穿了沙堡塔尖。珊瑚沙混着凝固的糖胶在齿间咯吱作响,海风咸腥中骤然掺入昆仑雪峰的凛冽,仿佛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鳞甲下贴藏的玉简骤然滚烫,冰塔少女消散前的奶渍字迹挣脱束缚,在稀薄空气里扭曲燃烧:
“糖珊瑚裂处,昆仑胎动时”
没等他咀嚼这谶言的含义,掌心那半块南海饴糖竟自行炸裂。黏稠糖丝裹挟着涅盘蝶翅上散落的星尘,如飞蝗般扑向司天台的断壁残垣。大地深处传来冰层迸裂的巨响,皇城地基轰然塌陷,一道深逾千尺的玄冰裂隙凭空撕裂,露出幽蓝冷光中半埋的菱形玄圭。坚硬如铁的岩面上,幽蓝的凿痕深深錾刻着十二行古篆:
皇帝/使五/大夫臣玄螭/将方士/采药昆/仑玄以/廿六年三月/
己卯车到/此玄渊/前渊可/一百五十/里
“这是……”小皇子踉跄几步,冰凉指尖抚过玄圭表面纵横交错的裂痕。额顶双角之间,那幅由鳞甲新生形成的台风螺旋云图疯狂旋转起来,星勺光影如同实质的探针扫过“昆仑”二字。篆刻的文字瞬间活了,在岩石上扭动翻滚,两千年前刺入冰原的执念穿透时空壁垒,狠狠扎进他的识海——
那是何等酷烈的风暴啊!碧落渊万年不化的冰川上,身披玄氅的五大夫玄螭跪在及膝深雪中,冻得青紫的十指死死攥住凿刀,在坚逾钢铁的玄武岩上一笔一笔刻下使命。冰冷的凿刃一次次被狂风卷歪,刀锋割裂皮肉,凝结的血珠滚落,在“采药昆仑”四个字上烙下妖异的赤红琥珀。在他身后,狂风撕扯着青铜轺车的幡旗,整支车队深陷在沼泽般的星宿海冰碛中,拉车的白牦牛已被冰棱刺穿腹部,腹腔里涌出的热气在寒风中瞬间冻结成粉红的雾。而玄螭身后的方士们正挥舞着青铜钺,疯狂挖掘冻土,冰层下赫然露出三百具蜷缩的童尸!他们姿态诡异,小手向上捧着一截截闪着幽光的珊瑚枝,枝头深深扎进他们枯萎的胸腔——那里搏动着一团团幽蓝根茎,正贪婪吸吮着孩童仅存的生机,顶端的冰苞,正是被称作不死药的“玄冰桃”!
“原来……原来腐骨丹……”小皇子喉头发紧,哇地呕出一口混杂着细碎金鳞的淤血,“是用这些秦代方士深埋的‘昆仑胎’炼成的!”
“嘤——”
刺耳的振翅声撕裂空气。原本如盐粒般停驻在沙塔上的涅盘蝶,羽翼骤然铺展,遮天蔽日。翅脉间流光奔涌,赫然是当年秦始皇封禅泰山时,以朱砂雄黄焚烧于祭天之巅的密文祷词!漫天蝶粉洒落,触碰到南海残留的礁石,礁石竟疯狂扭曲生长,在轰鸣巨响中隆起巍峨起伏的山脉轮廓(苍冥脊),其势直逼天际,那山巅,正是嵌着玄圭的所在!玄圭感应到山脉成形,幽蓝光晕爆涨,七道由冰冷咒文凝成的漆黑锁链骤然射出,带着冻结灵魂的恶寒,直刺小皇子口中那初初冒头的莹白龙牙——
锵!!!
火星四溅!
小皇子猛地仰头,用尽全身气力,狠狠咬下!利齿交击处发出令人牙酸的爆鸣!那能绞碎龙脊的符咒锁链,竟被这初生的乳牙生生斩断!
星宿海的绝望幻象瞬间吞噬了整个皇城废墟。湿冷、粘稠的气息扑面而来,无数双青紫肿胀、布满冻疮的童尸手臂刺破冰碛泥沼,密密麻麻地伸出。每一只僵死的手掌奋力向上,掌心中央,妖异的冰桃花正在盛开,花瓣是凝固的泪痕,花蕊吞吐着刺骨的邪气。花心深处,玄螭积郁两千年的癫狂嘶吼刺穿时空:
“陛下!二十六年埋下的仙药——熟了!!”
小皇子暴怒的嘶吼化作龙吟!双足踏破积水泥淖,身形借浪涌之力冲天而起!额顶那蕴含了“蝴蝶”风暴之力的螺旋云图疯狂旋转,牵引苍穹之力,狠狠撞向巍峨苍冥脊上投射出的昆仑巨影!那枚刚刚建功的新生龙牙脱体而出,于半空中扭曲拉长,通体流转着紫色雷芒,化作一柄顶天立地的刻刀,带着无边愤怒斩向岩壁上的幽蓝玄圭!
“玄螭大夫——”
稚嫩却震耳欲聋的吼声盖过风雪:
“你等的那个始皇——”
刻刀已狠狠劈在玄圭正中,凿向那冰冷的“皇帝”二字:
“骨头渣子都化成灰了!”
刀锋深入石髓,碎石裹挟着千年阴寒迸溅!
“滚出来——”
“让这些孩子回家!”
嗤啦!
龙牙刻刀带着磅礴巨力刮过玄圭表面,“皇帝”两个篆文连同篆刻底下的暗红血珀,如同朽烂的枯木皮被生生剥离!这一刮,似乎撼动了某种维系万古的平衡。破碎的玄圭裂隙中,沉寂的碧落渊底,玄螭残留的怨毒猛然沸腾。他疯狂啃噬着被刀锋剥离下来的“皇帝”二字石屑,冰冷的鳞爪疯狂撕扯着眼前残留的南海潮汐光影。没有千古一帝来取这不死药?那便由他自己享用这神物,再造乾坤,登临那万世不移的帝位!
“没始皇……便造一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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