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烬在井底尚未冷却,风一吹,灰烬打着旋儿贴地游走,像无数冤魂低语。
麴云凰仍跪在原地,膝前摊开的绢书被火光映得通红,那半个血手印仿佛活了过来,沿着她指尖缓缓爬行,直抵心口。
她呼吸微滞。
这印记,她认得。
母亲临终那夜,枯瘦的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将一枚温润玉佩塞入她掌心,只留下一句:“若有一日你见此印成双……便是天命归位之时。”
那时她不懂,只觉那是母亲临别的执念。
如今,真相如刀,剖开层层迷雾——原来这印记,不只是信物,更是血脉的凭证,是先帝与将门麴氏之间,一道无人知晓的隐秘契约。
可她指尖轻抚血印边缘时,却察觉异样。
太规整了。
真正的血手印,应有血珠凝滞的自然晕染,指节压痕深浅不一。
可这印记的轮廓,竟似用极细银针反复描摹过,边缘笔直如刻,纹路虽与玉佩吻合,却多出细微毛刺,像是从另一枚印痕上拓下来的“影子”。
她迅速取出玉佩,借火光比对。
原印边缘圆润,血色沉入玉理,自然天成;而绢书上的印,墨底之下竟浮着几粒极细的朱砂微粒,在火光下微微反光——这是用特制药水复刻拓印后,再以假血按压伪造的痕迹。
她眸光骤冷,寒意自脊背直冲天灵。
有人早知遗诏存在,更知这血印之秘。
他们不敢毁它,因为一旦毁诏,便再无借口可造天命;但他们也不能让真诏现世,于是——造一纸“真伪参半”的遗诏,既借先帝之名立威,又以伪造血印操控归属。
好一招“借天命行逆谋”!
她缓缓攥紧绢书,指节发白。
这不是为了掩盖真相。
这是要用真相的影子,编织一个更大的谎言。
而她,若贸然声张,便会沦为他人棋局中的“天命傀儡”。
“云凰。”低沉嗓音自井口传来,牛俊逸踏着残烟而下,玄色长袍沾了灰烬,眉宇间却清明如初。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断裂的机关、熄灭的灯骨,最后落在她膝上的绢书上,声音压得极低:“你发现了?”
她抬眼,与他对视,眸中无波,却藏惊雷:“有人想让我当他们的‘嗣子’——一个被伪造天命选中的工具。”
牛俊逸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我亦查清一事——皇帝,从未失智。”
麴云凰瞳孔微缩。
“他每日所服‘安神定魄散’,确有镇魂之效,但剂量极轻,不足以致迷。反而,此药与他体内常年积累的寒毒相克,每月必有三日神志清明。”牛俊逸语气沉冷,“他不是被操控,而是装疯。默许内侍残党作乱,只为引蛇出洞。”
“所以他放任遗诏之事泄露?”她冷笑,“拿先帝的遗愿当饵?”
“不止。”牛俊逸从袖中取出一封未封的密折,纸面写满推演与线索,“他甚至可能……早就知道这遗诏是真是假。但他不能动,一动,太子之位便危,朝局即崩。所以我已修书一封,封入油纸,命心腹送往东宫老管家手中,附言——若三日内无讯,焚之。”
“你在赌。”她盯着他,“赌太子能扛住真相,赌皇帝的清醒不会提前曝光,赌整个朝廷能在崩塌边缘走完这步险棋。”
“我在赌有人比我们更怕天下大乱。”他淡淡道,“而你,必须比他们更早一步,掌握道义。”
她低头,再度凝视那半个血印,忽然问:“若先帝真有意立我族为嗣……我该以什么身份站出来?”
牛俊逸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眼神如炬。
他知道她已明白——
不是靠一纸遗诏,不是靠一个血印。
而是要让天下人相信:麴氏未绝,忠魂犹在,天命不该由傀儡书写。
与此同时,韩烈已带人潜入望云阁。
夜露浸瓦,他蹲在檐角,指尖抚过一片松动的青瓦,底下赫然压着半枚布鞋印——制式为静心阁守卫所用,但鞋底磨损极异常,前掌与膝部磨穿,显然是常年跪行所致。
“这不是禁军。”他低声道,“是内侍。”
身旁老兵递上一支箭矢——正是射杀老者的那一支。
箭杆刻痕与宫造局登记不符,乃是私铸。
而最令人悚然的是,梁柱暗处,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七·三”。
韩烈呼吸一滞。
那是赤焰营影卫的内部编号体系——“七”为潜伏组,“三”为执行序列。
只有当年随父亲征战西北的亲卫,才知此暗记。
“那人不是来灭口的。”他声音沙哑,眼中燃起怒火,“他是来杀叛徒的。”
老者曾是先帝御前乐师,通音律禁术,若他真知遗诏之秘,为何直到此刻才现身?
答案只有一个——他曾背叛过,如今悔悟,却已被昔日同僚盯上。
而那个黑衣弓手,仍藏在宫中。
能自由出入禁地,能掌握影卫暗号,能于千军之中一箭封喉……
此人身份,绝不只是个影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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