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焦木碎屑掠过山脊,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
韩烈立于风脊岭高台,披甲未卸,血痕斑驳,目光死死锁住旧营方向那冲天而起的火光。
烈焰翻腾,映得半边夜空通红,仿佛整座天机阁都在哀嚎着崩塌。
亲兵喘着粗气奔来,声音发颤:“将军!地底机关自爆,守将与密档同归于烬……但——牛公子已夺回龙鳞令!”
韩烈没有动。
他只是缓缓摊开掌心,一块被火焰熏得发黑的腰牌静静躺在血茧之间。
梁上钉下的那一块,已在爆炸中化为焦灰。
可这块,是他贴身藏了十五年的复刻版,每一笔刻痕都由他亲手完成,六百三十七个名字,一个不少。
指尖抚过“麴远山”三字,指腹微微发抖。
火能烧屋,烧不断人心。
十五年前,幽冥阁一纸伪诏,将忠良之军打成叛党,六百将士被活埋于断龙坡,尸骨未寒,名册尽毁。
唯他一人侥幸未死,背负“逃兵”之名苟活至今。
如今,火光照亮了真相,也点燃了沉寂多年的血债。
他仰头望着那仍在燃烧的天机阁残影,低声呢喃:“兄弟们,名字回来了。”
与此同时,帅帐之中,烛火摇曳。
牛俊逸盘膝而坐,面前铺开一张泛黄的幽冥阁势力图,指尖轻点龙鳞令背面。
他忽地眯起眼——借着烛光斜照,令牌背面竟浮现出细若游丝的银纹,纵横交错,如蛛网般密布,竟是以极细银线绣成的暗桩联络图!
他瞳孔一缩。
这不是信物,是命脉。
整张图标注了大周境内三百七十二处隐秘据点,每一点都连着一条命脉,一条足以颠覆朝局的暗线。
而龙鳞令,正是开启这一切的钥匙。
“好一个幽冥听令。”他冷笑,指尖轻叩案几,“可惜,你们的令,现在归我了。”
他立刻提笔拓印,命亲信封缄火漆,藏入密匣。
随即传令三军:“自即刻起,禁用所有龙鳞令渠道,一人不得联络,一信不得传出。违者,以通敌论处。”
副将惊问:“公子,若不调动暗桩,如何反攻?”
牛俊逸抬眸,目光如刀:“我们不动,让他们动。”
他站起身,走向帐外。
风起,卷起他玄色长袍的一角。
远处,麴云凰正立于烽火台下,手中握着一卷白布。
“接下来,”他低声,像是说给风听,“不是靠兵,是靠‘名’。”
麴云凰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白布缓缓展开。
那是由六百三十七位旧部遗属亲手写下的父辈姓名,每一笔都蘸着泪与恨。
她们连夜缝制,用素麻白布连成一面长达十丈的巨幡,幡面密密麻麻,全是名字——有年迈老母颤抖的笔迹,有稚童依样画葫芦的歪斜字,也有未亡人泣血书就的绝笔。
她在幡首提笔,墨浓如血,写下五个大字——
麴家军不降!
风起刹那,白幡猎猎腾空,如刀劈夜幕,直指苍穹。
它被高悬于风脊岭最高烽火台,迎着北风狂舞,宛如亡魂列阵,踏风而来。
火光映照下,那密密麻麻的名字仿佛在跳动,在呐喊,在诉说一场被掩埋十五年的忠烈之冤。
数十里外,敌营哨塔上,一名守卒猛然瞪大双眼,手中长矛“当啷”落地。
“那……那是什么?!”
他死死盯着远处山巅那面翻飞的白幡,声音发抖:“白布……全是名字……有人在点卯?!”
身旁老兵哆嗦着跪下,磕头如捣蒜:“是断龙坡的亡将……他们回来了……他们来讨命了……”
消息如瘟疫般在敌营蔓延。
当夜,三座外围哨所无故失守,守军溃逃,只留下一句疯语:“亡魂点名,不敢应卯……”
帅帐中,牛俊逸凝视沙盘,唇角微扬。
“人心最怕的,不是刀兵,是名字。”
麴云凰步入帐中,肩头落满霜雪,眸光却如寒星:“他们开始怕了。”
“还不够。”牛俊逸转身,将一张密报递给她,“幽冥阁残部已退守北境三关,意图死守待援。他们还在等‘令’。”
“那我们就让他们永远等不到。”她冷声道,“也不知谁是鬼。”
帐外风声骤紧,白幡呼啸如战鼓。
韩烈缓步走来,甲胄未解,目光沉如深渊。
他盯着那面在风中狂舞的亡魂幡,忽然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却如雷贯耳:
“公子,麴姑娘——请准我一队人马。”
牛俊逸挑眉:“你要做什么?”
韩烈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着焚尽一切的火:“我要把这面幡……撕下一角,送进他们的梦里。”第302章 火里没烧完的名,还在喊接令(续)
寒风如刀,割裂长夜。
韩烈披甲未解,领三百精锐悄然下岭。
他们褪去战袍,换上破旧布衣,脸上涂抹灰泥血污,形如溃兵流寇。
每人背负一截白幡残片——那上面,是断龙坡六百三十七个名字中的一列,墨迹未干,仿佛还带着亲人的体温与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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