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指针中的记忆碎片如同被风暴撕碎的书页,散落在时光的暗流里。
它们没有连贯的叙事,没有清晰的因果,只有零星的画面、气味、触感,像被遗忘的梦境般突兀地闪现又消逝。
赫莉娅与沃特西塞的意识在其中穿行,如同行走在万花筒中的幽灵,静默地注视着欧西诺托的一生——他的温柔、他的疯狂、他的坠落。
十二岁的欧西诺托蜷缩在马厩的草垛里,煤油灯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木墙上。
他的手指灵巧地穿针引线,修补一副磨损的马鞍,指节上还留着几道新鲜的划痕——那是今早驯服一匹烈马时留下的。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到身旁熟睡的母马。马儿的呼吸平稳而温热,偶尔甩动尾巴驱赶蚊虫,但始终没有醒来。
他喜欢这样安静的夜晚。马厩里的干草香、皮革的陈旧气味、马匹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成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有时候,他会把耳朵贴在母马的腹部,倾听胎儿的动静,然后低声哼唱一首古老的民谣——那是他父亲教他的,据说能让难产的牲畜顺利分娩。
这个马夫的儿子天生懂得如何与动物交谈——不是用语言,而是用指尖的震颤和呼吸的节奏。
他能从夜莺不规则的啼叫里听出暴风雨的临近,能通过抚摸判断母马腹中胎儿的健康状况。牧场里难产的母羊,只要听见他哼唱的古老民谣就会停止挣扎。
“这孩子该去皇都当兽医。”老马夫常摸着儿子的卷发感叹,却又在巡逻士兵经过时赶紧闭嘴。
在那个年代,底层平民学习文字需要要交“知识税”,更别说进学院深造,那是一笔不菲的费用,不是一般人家能支付得起的。
欧西诺托十八岁那年春天,子爵家那匹价值连城的波斯马突然绝食。七个兽医轮番诊治无效,马童被鞭子抽得后背开花。
是欧西诺托发现马槽底下藏着毒蜘蛛的巢穴,他用薰衣草和薄荷调制的香包挂在马厩梁上,三天后,那匹白马开始啃食他手心里的方糖。
“我要雇你当专属马医。”子爵扔来两枚银币,硬币深深陷进泥地里。
一个人的命运,有时只值两枚银币。
欧西诺托弯腰去捡时,看见白马琉璃般的眼睛里映着自己屈辱的倒影。
自此之后,子爵府的大门向这个年轻的马夫之子敞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只是每周一次的例行检查,欧西诺托会带着自制的草药膏来照料马匹。
渐渐地,子爵发现这个沉默的年轻人不仅能治好牲畜的顽疾,还能预判天气变化、辨别毒草与药草,甚至能通过观察猎犬的粪便判断它们的健康状况。
一个深秋的傍晚,子爵特意将欧西诺托召进书房。壁炉里的火焰将橡木镶板映得发亮,子爵端着白兰地,打量着站在地毯边缘的年轻人。
“听说你能让夜莺在冬天唱歌?”子爵晃着酒杯问道。
欧西诺托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带上的皮绳:“不是唱歌,大人。是让它们保持活力。我在巢穴里放了加热的石英砂,模仿春天的温度。”
子爵突然大笑,酒杯里的琥珀色液体剧烈摇晃:“妙极了!下个月公爵大人要来狩猎,我要你确保猎犬的状态完美。”
他顿了顿,“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免除你家今年的地租。”
欧西诺托深深鞠躬时,看见子爵书桌下蜷缩着一只生病的灵缇犬。
它的眼睛浑浊无神,腹部不正常地肿胀。
当晚,他没有回家,而是在马厩里守了一整夜,用温热的羊奶混合蒲公英根汁,一滴一滴喂进灵缇犬的嘴里。
狩猎日当天,子爵的十二只猎犬精神抖擞,特别是那只灵缇,跑起来像一道银色的闪电。
公爵赞不绝口,子爵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宴会结束后,子爵将一枚金币塞进欧西诺托手中,却在他转身离开时突然开口:
“我女儿最近养的那只孔雀不肯开屏,你有什么办法?”
欧西诺托停下脚步:“孔雀需要被欣赏,大人。如果能让小姐每天在固定时间穿着鲜艳的衣裙站在它面前……”
子爵眯起眼睛:“明天开始,你每天下午来府里一趟。”
就这样,欧西诺托逐渐成为了子爵府的常客。
他不仅照料牲畜,还开始参与一些贵族间的闲谈。
子爵发现这个年轻人虽然出身低微,却有着不卑不亢的谈吐和惊人的观察力。
有一次,他甚至准确预测了一场即将爆发的马瘟,帮助子爵提前将珍贵的赛马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你知道吗,”某个雪后的清晨,子爵对正在检查马匹的欧西诺托说,“如果你生在贵族家,现在可能已经是研究院的学士了。”
欧西诺托只是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鬃毛,没有回答。
他注意到马厩角落里蜷缩着一只冻伤的流浪猫,子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即皱起眉头:“别管那些脏东西。”
第二天,欧西诺托在给马匹喂食时,悄悄在食槽下留了一小碗温热的羊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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