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章
“奴才已有新盆存放在柜中,这只木盆奴才本打算丢掉了,没想到还唱出一场不大不小的戏。”他半句不假,但嬿婉不信,脑中飞速思索一番,没好气地问:“是不是因为接连被你扣本宫身上、又被本宫扣你身上,你觉着甚是讨厌,所以不要了?”
“当然不是,”他忽然又不太想解释了,但眼见公主一副不追问到底不罢休的神色,只好诚恳答话:“这盆洗过被大彘染臭的被褥,奴才以清水浸泡了许久,虽闻不出味儿了但还是觉着膈应,先前是因为没有其他浣衣盆顶替,如今领着新的了,那自然得丢了它。”
来来回回总牵扯上大彘,嬿婉听着都极为难忍。她一脚将盆踢开,咬牙道:“别说了,你空了就拎去丢掉。”
“是是是,奴才将它丢得远远的。”他连声应下,面色在不经意间已好了太多。
他果然对大彘十分上心,一论起这头彘便喜上眉梢。嬿婉虽有不满,但这回真有一两分感谢孙财的臭气。
“你知道本宫想说你这张脸如何么?”见他垂眸屏笑,嬿婉又以脚尖将盆踢得更远些,并将话题引回来。
“奴才不知。”他不动声色地摇头,内心猜测着她大概又欲开玩笑哄自己。
无论真心假意,她愿意对自己这般好,自己实在是该知足了。他任由公主以臂弯环抱自己,内心却愈来愈羞愧,遂侧首暂避她的视线。
“盯着彘盆做什么?你若是舍不得,那就算了。”以手心托着他的下颌拨转过来似乎太粗鲁了些,嬿婉犹豫了一瞬,改用一句戏谑点出了对他东张西望的不满。
“奴才还能舍不得那个脏木盆?”他哑然失笑,心下越发笃定公主马上就要对自己编出一箩筐的诨话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就连这句也是自己曾经大吃飞醋对她道出的气话。想起凌云彻他就光火不已,但现如今再比较自己与他二者,他笃定她心目中至多也就勉强看得上凌云彻的容貌,其余则一概不及自己。
“舍得就好,”眼见进忠睁圆了双目注视自己,她窃笑着,又竭尽全力正经说道:“你这张脸,本已是世间少有的郎艳独绝了,偏偏秉性仪度又是绝顶的沅芷澧兰。你这样的人若不是身处宫廷,就不该是本宫轻易能沾染到的。其实本宫心里很清楚,本宫对你的仰慕爱恋,乃至威逼利诱使你终究喜欢上了本宫,本身就已是最大的高攀了。”
“您…您这是在说什么?”公主说罢,赧然低首,窗缝帘卷间透出的微末一丝月光覆在她的靥边。他脑中一阵轰鸣巨响,紧接着便是通身灌入寒冰般地颤栗。她端方有礼的一席话像是点燃了万千花炮火树的导火线,让他内心此刻所有的伪装、演绎和预想好的调侃应答尽数炸碎成灰糜,随拂云飞凤的彩焰一同上了九霄。
实在是不应该,情急之下他都顾不得思量公主为何非要认为自己容貌颇佳,单是她反以为自己高攀他,他就已万死难辞其咎了。
他脚软得站不住,一度只想跪倒在地叩首。若非公主牢牢擒着他不放,又以灼灼目光堵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谢罪言辞,他此时定会滚爬在她脚边道出连篇的疯话。
“本宫说点儿真心话,你别介意,”她感觉到他的身子沉重得像要坠地,忙不迭牵着他走回桌边,引他坐至椅上,俯身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含笑道:“本宫的优势…或者说可能都算不得优势的只有一个公主的身份,顶多还有一项性子风趣,而你的劣势就只有幼时贫困,以至身处深宫埋没了才华。既是造化弄人,也是机缘巧合,你在宫里遇见了本宫这位依你的交友层次原本不可能相识相处的顽劣女子,又被本宫骚扰了这么久,本宫如何不能称高攀呢?”
她很想向进忠表达自己并不是因他在众内侍中拔尖才心悦他,但不知怎的,又许是词不达意,他的面色越来越惊惧。
真的,他若没有入宫,无论凭借才华为官作相还是随性洒脱地云游四方,能见识到的女子就全然不会是自己这般劣性了,或许他当真能求娶一位品貌出众又与他志趣相投的贤妻。嬿婉如此思量,但到底没有再多言,一则她越是假想越是气闷酸楚,二则她感觉到自己口无遮拦渐渐转回了对进忠以逸群之才为内侍的怜惜,惊觉他听了怕是又要自卑。
“您觉得奴才长得好看?”他虽惊慌失措,但与她相熟已久,到底能琢磨出她的真切和用心。而且她对自己的误解又不是一蹴而就的,再怕也得适应。他试着平心静气去询问她,手却下意识地用力一抹自己的脸。
“本宫不是早就与你说过了,本宫只喜欢相貌拔尖的男子…”她忽然明白了进忠的震惊,敢情他还是自认为貌陋,她将他的手腕一把扣住扯下,以免他将面庞搓出红印,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本宫如果认为你长得不堪入目,那又怎么会只喜欢你?”
“奴才还以为您喜欢容长脸儿、个子挺拔的侍卫,”自己显然是在无理取闹了,话一出口他就懊悔不迭。眼见公主又惊又怒,下意识地伸手要掌掴他,他赶紧将身子瑟缩成一团低声讨饶:“不,奴才是随口胡说的。还有…奴才的意思是像侍卫一般的英武男子,不是特指侍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